韓定洵靈秀的眼眸略顯暗淡,輕問他︰「我是很清楚。可是大哥,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有了心上人,你還是要逼我娶她嗎?」
韓定波聞言卻哼笑一聲。「定洵,那對你來說,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我說是‘如果’咩!」他忍不住「破功」,叫了出來。
「女人再好,不過是供男人消遣的工具罷了,而婚姻,只不過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的手段,把眼光放在實際利益上,才是長久之計。」這是他一向的信念,也只有用這理由,才能抑止住自己的心,不讓它失控、不讓它無端滋生出莫名的情愫。
韓定波卻沒想過,自己為什麼需要這個理由?
韓定洵沉吟了會兒,嘻笑的神情全收了起來,一本正經的說︰「咱們兄弟一起打下韓家的基業,但能有今天的規模全是靠大哥的深謀遠慮、機智練達。只要大哥你一句話,兄弟們是絕對挺到底。這回我去三弟那兒,發現他也到了該——」
「定洵,別岔開話題。」韓定波沒耐性听他繼續扯下去。「你的動作太明顯了,推給三弟是沒用的。」
韓定洵像泄了氣的球兒,扁著嘴正思忖著要如何讓他大哥改變心意時,僕人的通報打斷了他的思緒。
「大少爺,盧小姐來了。」韓定洵一回來,韓定波立即差人去請珊珊到帳房來,要讓她先和韓定洵見個面。
來到帳房的路上,珊珊也做了打算。她左思右想,決定今天把話說清楚!她不想再等了,時間也不允許她再等。原以為她和韓定波還有時間可以慢慢來,但韓定洵被逮回來,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他們兩個人之間隔著韓定洵,是不可能再有發展的,今天若不說明白,以後更不可能有機會。
韓定波起身為兩人介紹。「定洵、珊珊,等了好些時日,總算讓你們兩個見到面。」十足的兄長口吻,在珊珊听來卻好刺耳。
韓定洵輕綻俊顏,朝珊珊微頷首,儀態風度翩翩,倒是珊珊的態度略顯冷漠了點。
「我——有點事想先和大哥談談。」她假裝低頭,說得支支吾吾。她知道自己的態度不能太強硬,韓定波城府深,若是用大直接的態度,他小指輕輕一撥,就可以把她支開了。
韓定洵也是個聰明人,嗅出一絲詭異的氣氛,應變能力極強的他,隨口而出的話,巧妙的化解讓兩人獨處的尷尬。
「大哥,你們倆有事先談,我有點事要請立陽幫忙,我先去找他,待會兒再回來和你們好好聊聊。」話一說完,不等韓定波回應,他動作極快,一溜煙地就離開帳房。
房內僅剩他們倆。
平日總是笑逐顏開的珊珊,難得斂起笑容,嚴肅了起來。
她抬起頭,明眸楚楚。「你還是決定要讓韓定洵娶我嗎?」
「這不是一開始你就知道的事?」他淡淡回應,但像是刻意表現出來的。
「為什麼不能是你?」珊珊決定把心里的話說出來。「我很喜歡你,你知道的。你、你……」她微顫著,垂下頭去,是不想讓他看到雙睫間閃過的一抹淚光。倔強如她,不想談這種事的時候哭哭啼啼的。
片刻,她稍為壓住自己的情緒,抬頭繼續說道︰「你既然想要借助盧家的聲望,你可以娶我啊?」以韓定波向來不多贅言的個性,他可以選擇立刻結束這個話題的,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選擇留下來,和她單獨面對面。或許在他潛意識里,知道這是最後一次和她獨處的機會。
「定洵多半待在長安,你們成親之後,對他在長安擴展家業非常有幫助,甚至可以說是最大的好處。」
他總算說出為何堅持要韓定洵娶她的原因。長安為首善之都,權貴士族圈的中心,和盧家結親之後,更有利于韓定洵立即打進那個圈子。
珊珊苦笑一聲。「除了韓家的事業,你心里到底有沒有容下其他的東西過?」
「我不妨這麼告訴你——我們三個兄弟出生在亂世,一路走到如今天下統一、天下太平。我們就是因為看了太多紛爭,所以很清楚——握有政治權力不如實際擁有財富。韓家的基業是我們三兄弟一血一汗掙下來的,我的責任不僅是要讓它永續經營下去,還要讓它更壯大。所以政商結合是勢在必行。」與士族聯姻只是他的第一步,未來還有許多計劃正待實行。
而這段篤行的決心背後,是他第一次對人吐露的心思。
但為何獨對她說?毫無預警地,心里竟起了這樣一個聲音。
他下意識將它強抑下來。
「所以你寧可對自己的心視而不見?」她問。
心,確實因眼前的人兒而出現微微的動搖,卻尚不敵十幾年來堅守的信念。
「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是回答她,也是同時在說服自己。
「很好。我也是。」清瑩的眸子直視著黑瞳,像是在做出某種宣告。
若不是來到洛陽、陰錯陽差的再遇到他,她其實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驀地,瞥見他的手還纏著紗布,她輕蹙細眉,眸底難掩自然流露而出的關切。憶起那天她哭倒在他懷里的情景,她告訴自己,說不定還存有一絲希望。
她指著他的手,問說︰「這算不算是你心里有我的證明?」
韓定波垂眸瞄了下自己的手,臉上隨即閃過和那天一樣的神情——一種無以名之的機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原本,他不打算再提這件事的。但只要一想到當時看到她蜷在角落,生怕來不及將她抱出倉庫的情景,就有一把無名火在他胸口燃起,他想掐著她的脖子,問她——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月兌口問道,語氣中有著強抑的憤怒。
珊珊倏然瞠大眼,不願細想他為什麼突如其來丟出這樣的問題。殊不知,在外人看來突兀的話,卻牽扯出一樁費盡心思的計謀。
他發現了?
同樣世故、機敏、聰明,這兩個人完全知道對方在說什麼、做了什麼。
「回答我。」他冷言命令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我——」雙眸氤氳起霧了,她哽咽回說︰「我只是想讓你注意到我。」一如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女孩兒,對他謊稱自己是妓女,不僅是因為一時貪玩而興起的念頭,更是為了得到他的注意。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自己!」這才是他憤怒的源頭,但他卻不願承認,只道是因她的行徑而憤怒難當。
「對不起……」珊珊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我只要一想到讓你受了傷,就好難過、好難過……」她不在乎他的憤怒,只在意讓他受傷這事。這幾天,一想到他的傷,淚水便不听使喚地如泉涌出。
布倉的火,是她放的!
是什麼地方、什麼樣的線索,讓韓定波發現這是她的計謀?
因為——比他早困在火場中的她,受到燒傷的程度竟沒有他嚴重?!
她知道布倉里有種布料具防火的功能,起火之後,她立刻將布料蓋在自己身上,而且特別躲在牆角石柱旁,讓自己的傷害減到最低。
這個動作太刻意了,如果她找得到布料,就應該能包裹住自己,借機逃生才對呀?
「你知道我是怎麼發現的嗎?」他問。
珊珊想了想,怯怯地點頭,知道是自己在火場中的行徑泄了底的。
「我本來還不願意相信自己的揣測,一直到前幾天立陽終于抓到那個闖進布倉的人,他說他只是進去偷絲綢,並沒有放火。」這才揭曉了謎底。
珊珊努力想抹去頰上紛紛不止的淚水,想看清他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在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