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今日的汴京城熱鬧依舊。
市集中的小販們莫不使出全力叫賣著,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雖說前些日子女真族再度來犯,但汴京城的百姓深信,只要有鎮遠將軍——費聿勛守關的一天,汴京的百姓便可多享一天的平靜日子。
就算費將軍真的吃了敗仗,他們還有少年宰相——宵顏為他們撐腰,以宵宰相的聰明才智,肯定能為大宋守住江山,而他們這些市井小民自然不需煩惱這些國家大事,只要好好的過過自個兒的小日子,沒事兒就聊聊八卦、嗑嗑牙,給無聊的平凡生活調劑、調劑。
呶!你瞧,那街邊小茶棚里的一伙人這不就聊起來了。
「唉!這莫姑娘最近都沒給咱們說新八卦,連這人兒跑哪兒去也沒人知道,這教咱們這小日子要怎麼過?」一名大漢百般無聊的唉聲嘆氣,光看他這模樣,實在很難教人相信他可是「八卦同好會」的會長。
另一個長得一副三姑六婆嘴臉的大嬸尖著嗓音說道︰「人家莫姑娘肯定是去挖新八卦了,更何況,听說那個有斷袖之癖的傅君翔回汴京了,他可是莫姑娘惟一模不出底的人,她肯定不會放過這天大的好機會,這事兒又不是沒發生過,有啥好奇怪的,倒是你們這群臭男人,又愛听八卦,又不肯學人家去挖八卦,一天到晚淨想撿現成的,莫姑娘不想理你們只是早晚的事兒。」
大漢糾著粗眉听訓,都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習慣這婆娘恐怖的嗓音。
「你這婆娘又不是不知道莫姑娘最近被她老爹管得多嚴,她老爹還說今年年底前非得把她嫁出去不可,她要真嫁了人,以後誰來說八卦給咱們听?」
「莫姑娘可是汴京城出了名兒的美人,又是‘汴京四美’之一,更何況那莫老爹疼女兒疼得緊,他怎麼舍隨隨便便把女兒給嫁了?」就算莫老爹準,她大嬸可不同意。
眼見兩人快吵起來了,一旁的茶棚老板連忙轉移話題。
「說起這‘汴京四美’,怎麼最近都沒看到她們啊?」
大漢皺著一張苦瓜臉。「怎麼說好呢!那藺姑娘快嫁人了。」
「嫁人是好事啊!」茶棚老板不解大漢臉上同情的表情。
大嬸連忙補上一句。「可她要嫁的是李大富的二兒子。」
「什麼?」茶棚老板嚇呆了。「那人不是肺癆鬼嗎?」
「那是李大富花了大把銀子,要給兒子沖喜的。」大嬸心疼死了。「可憐了那藺姑娘,雖然她老是冷著張俏臉,可我知道她的心地可好了,上次我家小虎子跌傷了腿,藺姑娘不嫌髒,親自把小虎子抱到古大夫那兒去。」
茶棚老板顫聲問道︰「是誰給小虎子上的藥?是古大夫,還是古姑娘?」老天保佑,千萬別是古姑娘啊!
「是古姑娘。」大嬸垮下一張臉。「古大夫出診去了,只得讓古姑娘給小虎子上藥,這古姑娘雖然熱心,但她的醫術可沒半點進步,小虎子疼得半個多月沒敢下床,直嚷著不敢再野了。」
茶棚老板苦笑著安慰大嬸。「起碼小虎子收斂了些。說起大夫,前陣子隔壁胡同的王麻子不是病了嗎?結果他家人不知打哪兒找來一個江湖郎中,結果那大夫嫌王麻子的臉不好看,居然不給醫。」
一旁的大漢听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麼大夫啊?」
茶棚老板笑著續道︰「後來那大夫拿了罐藥給王麻子敷上,說是等麻子消了、不會礙他的眼後再給他醫病。」
「然後呢?王麻子的臉怎麼了?」大漢亟欲知道下文。
「麻子全沒啦!」要不是他親眼所見,他還不相信咧!
眾人一片嘩然,難以相信伴了王麻子二十多年的麻子就這麼沒了,那以後要怎麼叫他?
「哇!神醫耶!汴京城何時來了個神醫,怎麼沒人知道?」
「這大夫叫啥?住哪兒?我要找他治病去。」
一時間,茶棚內熱鬧滾滾,不管是年輕的姑娘、還是生過孩的婆媽,都想找這神醫「美容、美容」。
茶棚老板聳聳肩。「人家又不肯留名,天知道他打哪兒來。」
女人們的臉一張張垮了下來。
「這大夫真是奇怪,不怕沒生意嗎?」大漢問出了眾人的疑惑。
「他有沒有生意我是不知道,不過……」茶棚老板有些遲疑。
「不過什麼?」眾人的好奇心被高高的吊起。
茶棚老板一臉猶豫。「那大夫讓我聯想到司徒姑娘。」
眾人同時倒抽了口氣。他們當中到底有多少人曾著過她的道,怕是當事人也說不清數吧!
汴京城中有這各具其美又個性迥異的「汴京四美」,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第一章
僻靜的院落出現難得的動靜。
廂房前,滿是銹斑的鐵桶里,新添的柴火劈叭作響,火苗從柴薪中竄起,火端漸漸旺了起來。
房門倏地打開,踱出房門的少婦年紀不出三十,體態婀娜,頗具風韻,一雙丹鳳眼輕瞥身後的僕從,令道︰
「把那些書全拿出來燒了!」
「是!」
四、五名僕從手里或捧、或扛著一疊疊書冊走出房門,一鼓腦兒將書冊扔進鐵桶里,旋即再走回屋內繼續搬出書冊。
鐵桶頓時間起白煙,煙嗆味充斥于院落,俄頃,一撮新火冒起,紙張易燃,蕞爾星火即刻轉烈,熊熊燎燒,一本本書冊霎時化為灰燼。
僕從來來回回十數趟,屋內上百本的書冊幾近一空。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女子冰冷的怒喝聲傳人院落,僕從全停了下來,望向聲音來源。
藺雨潔站在院落拱門前,一雙水眸瞠大,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他們竟然擅自闖人她的房,肆無忌憚的拿走她在藺家惟一的所有物,那是娘留給她的書啊!
「你回來啦?」少婦站在房門前,斜睇她一眼,毫無感情的問道。
「你竟——你憑什麼——」藺雨潔發顫的雙手擰成拳,氣憤到說不出話來。對這個家早已徹底失望的她,許久未曾出現如此起伏的情緒。
少婦卻因激起她少有的怒意而暗自竊喜,從她嫁進藺家做二房,這十幾年來,藺雨潔這丫頭從來沒給她好臉色看,不,應該說,她冷漠到完全無視她的存在。任她爹怎麼打罵,就是不肯喊她一聲「二娘」。
她就是看不慣這丫頭的倔脾氣!以前顧忌著她親娘還在,藺家快坐吃山空的財產幾乎都是她娘當年帶來的嫁妝,加上她爹貪圖元配娘家在蘇州的財勢,不好當下撕破臉;好不容易等到她親娘死了,她成了這個家惟一的女主人,這三年來,可把她在藺家受的氣,全出在這個臭丫頭身上!
但,更教她氣憤的是,她對藺雨潔所做的一切,她都漠然以對,尤其是她那雙眼楮,總是在她強欺的舉動過後,掃來一陣輕謔,讓她覺得自己就像個要把戲的猴兒,真不是滋味!
今天趁她娘的忌日,她爹難得允許她出門去為她娘上香,便差幾名僕從進她房里,搬出里頭的書,將它們全燒了。她知道藺雨潔對家中的事向來不理不睬、對她爹施加的禁足令更是視若無睹,就是因為有這堆書供她逃避。
沒有這些讓她鎮日埋首的書,看她要如何度過往後的日子?雖然她待在藺家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少婦朝僕從使了個眼色,要他們將手中最後的幾冊書盡速銷毀。
「不——」藺雨潔見僕從將書丟向鐵桶,急沖過去想將書搶下。
但,還是太遲了。
所有的人都沒料想到她下一個動作,待察覺時,當場愕然。
她不顧突然又冒起的烈火,徒手伸人火中,硬是搶出幾本書冊。想當然,這幾本書皮已著火,她趕緊丟在地上,用腳踩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