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什麼樣的人?」
「那些人似乎都易容過,我看不是契丹鬼、就是西夏那幫人。」
費聿勛沉吟不語,思索著其中的關聯。
「還有,北境幾乎人人都知道將軍被調任一事了。」他繼續說道。
「這我知道。」他在路上就听洪大德說過了。
這本來應該是他到任之後才會傳開的消息,但他人都還沒到,邊境地區卻人盡皆知?這只有一個可能,京城有人泄露出這項消息!
「子冀,你和範錚留下來,然後叫其他兄弟馬上出發到伏龍崗,察看有沒有什麼異樣。」
「是。」揚子冀應了聲,旋即離開辦妥此事。
藺雨潔從頭到尾在一旁默不作聲,听著他們的對話。
這是他的另一面嗎?身為將帥的他冷靜、果斷、條理分明、思路清晰、甚至是不苟言笑的。
「累了嗎?」他問站在一旁的她。
可是,跟她說話的時候,他臉上剛毅的線條就會柔和許多,她以前從來不知道有這種差別。
這個男人,真的是很「特別」的待她。
費聿勛走到她身前,伸手探向她額際,以為一臉愣愣然的她是身體不舒服。
藺雨潔這才回過神來,略轉眼眸,輕說︰「我沒事。」
倔強的眼眸閃過一絲笑意,覺得他太小題大作了。
粗厚的手掌從額際滑向臉頰,翻轉成手背來回摩掌。他察覺到她眼底難得流露的笑意。
「傾城傾國色,不及一笑顏。」他低喃道。
藺雨潔先是一怔,鎮靜後睇他一眼,說︰「看不出你一介武夫,倒也是會附庸風雅,學人家吟詩作對。」
費聿勛听出她話中的促狹之意,不怒反笑,笑聲爽爽朗朗,連帶地也影響到她。原本絲微流露在眼底的笑意,更擴大了。
「哈哈——」
這時,門倏地打開,和費聿勛差不多高大、卻滿臉胡髯的漢子,一開門听著里頭的笑聲,看也沒看他們,撇頭急忙說道︰
「抱歉,俺走錯房間了。」語罷,立刻再關上門。不過彈指間,他又打開門
「老大,真是你啊?」尋常的問話听來有如獅子吼。「俺听到笑聲,以為走錯間了咧。」他的視線沒往下,沒看到藺雨潔。心想︰費老大一個人在房里笑啥?他一定是走錯房啦!
他是費聿勛的左右手之一,前鋒軍範錚。
「老大,俺想死你咧!」範錚急撲向前,打算跟費聿勛來個「兄弟式」的大擁抱。
好在費聿勛眼前手快,趕在藺雨潔被壓成「肉干」之前,一手拉開她。範錚隨後而上,一雙粗拳在他身上猛捶猛打的。
藺雨潔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這種捶人的方式,要是一般人不早就一命嗚呼了!
「格老子的,你被京師那票人坑了,你知不知道?」範錚停下手,忿忿不平地說。
費聿勛低笑一聲。「大丈夫馳騁沙場,拿刀握劍殺敵,何必跟那票只有力氣拿筆桿兒的一般見識!」意指調任一事就別再多說了。
「更何況朝廷之中還有些是我爹當年的舊部屬,能保我無事的。」他說。
費聿勛出身將門之家,父祖輩皆曾為朝廷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官高權重一時。費老將軍過世之後,多少還有些理念相近、同樣了心為國的人,在朝中維護著費家軍。
「老大,俺就愛你股帥勁兒!」狠狠的,又是一拳下去!
「唉——這是哪來的小女圭女圭?」範錚總算看到站在一旁的藺雨潔。
他正想伸手提起這小女圭女圭看個仔細,費聿勛卻快他一步,在半空中抓住他的手,說︰
「他是我的貼身僕從。」
「嘖,開啥玩笑咧!這麼一個女敕不嚨咚的小東西,怎能做老大的貼身僕從?幫你刷背都嫌沒力氣!」
他這話讓藺雨潔拗起脾氣,凝起眉心瞪著他。這是打哪來的大老粗啊!
藺雨潔的怒視在範錚眼中,只是一雙睜大的漂亮眼楮而已,于是,他更變本加厲地說︰
「老大,要不俺幫你訓練、訓練他?看他像個娘兒們似的!俺要是睡到半夜起來撒尿踫上他,還會以為看到個美人兒,抓起來就先上了咧!」
部隊里時有所聞這種事,只不過,從沒發生在費聿勛嚴明的軍隊里,範錚一直很好奇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哩!因他一向只對「女人」有反應。
費聿勛知道範錚的草莽個性,這種事話匣子一開,定會愈說愈粗俗,于是拍拍他肩膀,故意支開他的話,說道︰
「你怎麼也像個娘兒們似的,話愈來愈多?咱們兄弟好一段時間沒敘敘了,走,出去痛快喝一杯!」
「好啊!」範錚听到有酒,一雙眼楮瞪得又大又亮。費聿勛平日是不許他們在部隊里喝酒的,難得飲酒的機會,不把握可惜!他早就忘了方才還叫嚷著要訓練、訓練藺雨潔的事啦。
臨走前,費聿勛仍不忘交代她︰「你先休息,有事就到前頭找子冀。」
說罷,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但想到範錚還在一旁,立即收回心神,步出房門。他詫然的是,似乎在她眼底看到一抹依戀,他以為是自己錯覺。
不,這是事實了。
尚未察覺到自己的感情時,可以佯裝冷漠、佯裝不在意,但在洞悉之後,卻再也偽裝不了。那像是止不住的一江春水,流淌在湖心。
天暗了,新月升起,悠悠的腳步聲從長廊的另一端傳來。倚在桌上小寐的藺雨潔一听到腳步聲,整個人倏然驚醒。
這不曉得是第幾回了,傾耳注意每次的腳步聲,總以為是他回來了。
意識到自己患得患失的模樣,藺雨潔無奈的笑嘆一聲。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捫心自問。「我不想和娘一樣啊……」
驀地,房門推開,真是他回來了。
這是他們兩人第二次同處在一間房里,氣氛有點詭譎,兩人的心情似乎都緊繃如弓弦,稍一施力,弓弦便會震蕩不止。
費聿勛走上前,抱起她往床榻蜇去。
「你吃過東西了嗎?」他邊走邊問。
藺雨潔突然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笑嗎?」他一坐定,將臉埋進她頸間,汲取她身上那股純粹女性的馨香。
她輕嚶一聲,他身上的酒味讓她有點醺醺然。
「費將軍是國之棟梁、民之救星,理當著眼于大事,不該為了一個小女子的肚皮操心。」
藺雨潔努力不讓自己的話在最後變成一聲聲嘆息,因他正輕咬著她敏感的耳垂。
費聿勛聞言抬起頭,朗聲一笑,贊許道︰
「說得好,謹遵教誨。」
炯然的眼眸讓她的心為之一顫。
她怎麼會和娘一樣呢?藺雨潔心想。她逃家、從此沒有家世背景,更在他面前,拿出視為比女人的生命更為重要的貞操和他交換條件,但,這個男人卻從來沒有因此鄙夷她,時而流露出的,就是這種認同她的神情。
她不會跟娘一樣的,因為這個男人是不一樣的。
費聿勛又看到她眼底那抹依戀,彎起嘴角,柔聲說︰
「你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因為我認識了一個男人。」她輕勾嘴角,靈動的眼眸不時流露出女性特有的嬌媚,繼續說︰
「一個很不一樣的男人。他在汴京城救了一個女人,然後發現她固執、倔強,對人又冷漠冷淡,他很不客氣的教訓她,但都用不傷害她的方式︰可是當他听到那個女人言之有物、言之有理時,卻又毫不保留地滿心稱許。他關心那個女人,她是知道的,不然,他不會到現在還不踫——」
最後一個字被問在他的胸膛里,他猛然緊緊抱住她。
黑瞳閃著耀人的光,胸膛因激起的情潮起伏不起。他低沉的聲音蘊含催情的酵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