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相思梅 第3頁

這——到底是怎麼了?

程子湘用力地搖搖頭,試圖搖走那潛藏在心底的「非分之想」,但愈搖,他的心愈慌,最後連整個身軀都搖晃起來了

「嗯——好舒服哦!」

柯冰玉軟綿綿、慵慵懶懶的吐出這一句後,側轉了下頭,繼續閉著眼楮,抱著這渾厚、令她感到前所未有過的安全感的肉墊;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她就是不想放開「它」,管它什麼三從四德,管它什麼男女受受不親,她就是不想睜開眼探究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想永遠沉淪在這片安全感中,享受「它」舒服的搖晃……

「咦?怎麼不繼續搖?」柯冰玉呢哺了聲,嬌嗔的睜開眼楮,抱怨著︰「怎麼不搖了?好舒服那……」話未說完,柯冰玉便被那肉墊男人圓睜的雙目嚇得張大嘴巴,就要尖叫出聲——

「噓——」

程于湘手腳俐落地搗住柯冰玉的嘴巴,並機警地翻躍而起。輕輕一帶,便將柯冰玉帶離黑壓壓、正向他們這邊攏聚而來的

人潮。

「號外!號外!大號外!」

一陣霸氣的吆喝聲自人群中傳出,人群中立刻有人認出——這名扯開喉嚨大叫的人,正是城北蕭家莊的管家蕭福。

蕭家莊是杭州城數一數二的大布商,與柯家莊並稱為杭州城南北二莊。

據聞,蕭霸天是出了名的鐵公雞,為人之苛刻,令死人都膽寒,偏偏他有個揮金如土的獨生于蕭縣飛。說起這個蕭昱飛,蕭霸天通常都是嘴角溢著笑意的,因為算命的說,蕭昱飛是餃著金湯匙出世的,今生非富即貴;因此,對于蕭昱飛的「揮金如土」,蕭霸天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且盡量的滿足他的需求,唯一例外的是——蕭霸天嚴禁蕭昱飛將他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銀兩花在「女人」身上!

當然嘍!這也是算命先生給的忠告。而且他記得很清楚,就在蕭昱飛二十五歲這一年,不但要杜絕,更不能娶妻,否則他將命喪黃泉……

偏偏昱縣飛是鐵齒一族,不但天天上青樓妓院,而且就在幾個時辰前,他興高采烈地背著蕭霸天完成了一樁——有關他自己的終身大事的買賣!為了避免沖突產生,他先命蕭福散布消息,藉著眾人的口,向他父親傳遞他即將要娶媳婦兒進門的訊息。

「各位鄉親父老——」蕭福站在人群面前,像是宣布什麼重大事情般地嚷著︰「城南柯家莊倒閉了,柯老爺子昨兒個在怡春院懸梁自盡了,臨終前,他將他唯一的女兒許配給我們家少主,聘金是一千兩銀子呀!」

蕭福順了口氣,不理會早已竊竊私語成一片的人群,繼續說︰「此時此刻,我們家少主正在往柯家莊的路上,而我——」他掏出懷中的銀票。「嘿嘿!正趕著送這一千兩去下聘哩!」說罷,他便往城南方向走去,而且還不時回頭,默數他後面跟了幾條跟屁蟲。

正如蕭昱飛所預料的,蕭福身後跟了一大票的好事者,他們大多是想親眼目睹柯家莊殘敗的景象;至于那些留在原地不動的,則大多是想像力豐富的,瞧!他們已開始盡已所能的繪聲繪影了。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一直被程于湘輕輕按住肩膀的柯冰玉,在人潮逐漸散去之後,像失了魂般搖搖晃晃的,口中喃喃自語的向城南方向走去。

無論如何,她都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是大家在捉弄她吧!她最最敬愛的爹爹才剛邁入壯年期,他怎麼可能會蒙死神召喚?況且,以她對她爹爹的認識,她不會相信她爹會和青樓妓院扯上關系,更遑論選擇那樣的風月場所來結束自己的性命,這——一定是無稽之談!

是的,他們一定是在說玩笑話,她不能當真,千千萬萬萬能當真,可是——可是為什麼那張一千兩的銀票那麼刺眼?為什麼在听見爹爹自縊的消息後,她的心是那麼的哀痛?又為什麼此時此刻她腦中全是那正白色絲絹飛舞的畫面?

白——她的腦中、眼前一片白,在白蒙蒙處,她依稀看見了她爹爹慘白、無奈的笑容,但一眨眼,她又看見了她那美麗、高貴的娘的臉上布滿了哀怨的淚痕,再一眨眼,她看見了她那天真、活潑的弟弟吵著要爹爹……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突然,她眼前一陣黑,在她還來不及采究為什麼時,她已軟綿綿地癱在那個——讓她有安全感的懷抱中。

而在接觸到「他」的身子的那一刻,程子湘臉上露出了一個好大、好大的笑容,並且知道——

原來,當「玉面獅王」踫上「娘娘腔」時,竟是這麼的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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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早晨,縱然有陽光,卻還是蒼涼一片!

時序的運轉呀!神秘得如此平凡,相同的日出、日落,天黑、天明;人們佣有的每一天不都該是相同、公平的嗎?

為何獨獨她,一個心將破碎的女孩——柯冰玉,在她青春年華就必須嘗盡生離死別,就必須面對家境在一夕之間由富轉貧的寧窘?更令她不堪的是,她最敬愛的爹,在臨死之前,為了疏困自己的債務,竟將她如貨物般地賣了!聘金一千兩?哈!炳!太可悲了,她一生的幸福竟就只值一千兩!

破天的曙光,從窗邊的小縫登陸她蒼白的臉,傳送時空的悲情。她緩緩地自停放在大廳堂正中央的靈樞旁站起,三夜沒睡的她,容顏更顯憔悴,空洞無神的雙眼在熟悉的室內游走,哀怨一點一滴的流逝……當雙眼攔不住向外狂瀉的哀怨時,她終于向上天發出她最強烈的不滿——

「不公平——不公平——」

隨著她狂風暴雨般的漫天嘶喊,哀怨化作兩顆晶盈的淚珠滴了下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喊,濕紅的眼眶顯得疲憊而無助。

此刻的她像是一根被點著的臘燭,火催臘燃,臘盡淚干,燃逝生命中最後一頁之後,她已經沒有眼淚可流,更失去了營造生命的熱枕……

柯冰玉虛弱的身軀倚著那漆紅的檜木門,蒼白的臉上不禁浮現一抹自嘲的笑意!她爹生前,柯家莊常是門庭若市;她爹死後,柯家莊這是人影川流不息,所不同的是,進出這扇紅木門的人們臉上所戴的面具——她爹生前,他們用謙卑、討好的面具對他,死後,他們全用鄙夷、不屑、嘲笑的面孔待他……唉!原來這就是人性!

她輕輕搖搖頭,勉力拉開門閂,縴細的手指還未觸及門板,「吱呀」一聲,紅木門竟打了開來——

「可憐呀!好端端一個人就這樣去了,要教那高貴、平常吆喝下人習慣了的柯夫人、柯大小姐,還有那才五歲的柯少爺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呀?」一名矮胖的婦人無視柯冰玉的存在,站在門外,對著柯家莊指指點點、尖酸地說。

「唉!听說柯夫人身體一向不怎麼好,現在柯老爺又走了,看來——這往後的日子可難為柯夫人了。」說話的是曾在柯家莊洗過衣服的大嬸。「喂!我听說呀——柯老爺子還欠了人家不少錢呢!」

「是呀!他在外頭欠了一債,就算拿了蕭家莊一千兩的聘金也不夠償還,唉!看來——不但是柯家莊不保,而且連他柯家的這間玉石鋪子,也可能保不住了!」剛剛那名矮胖婦人接口道。

這時,她們的身後又擠進一位清瘦的婦人。「不是可能保不住,而是根本保不住!听說柯家莊里值錢的東西和房子早抵押給人家,剩下的只是一堆爛石頭,另外還欠了一千多兩的債務,這孤兒寡母肯定是還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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