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奏曲 第11頁

她回以淺笑,酒杯相磋發出輕微的「鏘」一聲。她輕啜著杯中冰涼的酒液,那芳香的液體顧著她的喉間而下,也溫暖了她的身體。

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們悠閑地用餐。殷馗問了她一些公事,包括雜志下期的主題和未來的企劃走向等。幾分鐘之後,她已經完全放松了下來,為他幽默的言語而發笑。

他們似乎極有默契,言談絕不觸及他們這樁「交易」。

餐廳的氣氛恬適,悠揚的音樂飄揚在空氣中,每個餐桌上都有一盞小小的燭光,裝點著餐桌中央一朵嬌艷欲滴的粉紅色玫瑰,感覺既憂雅又浪漫。

夏若曦一面用餐,一面暗暗地觀察著殷馗。他仍然一派輕松自若,似乎真的只打算和她共度一頓晚餐時光,而沒有其他意圖,這令她在稍微松了一口氣之余,也隱隱感到困擾困擾什麼?她也不知道。

「談談你吧,殷馗。」等侍者撤下餐盤之後,她說道。

他揚揚眉毛、「你想知道些什麼?」

「我只是好奇,比如——你為什麼會為任川銘工作?」見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她匆匆地接了下去,「當然,你也可以不回答。我只是問問,沒有別的意思。」

他微笑了起來.眼楮閃閃發光,似乎為她的局促感到有趣。

「我不介意回答你的問題,若曦。我希望你能多了解我。」他轉動著酒杯,似乎正在思索如何開口。「我為任川銘工作沒有什麼特殊理由,因為我的父母都是日東集團的員工。」

「我五歲那年,他們被調派至日東集團紐約分部工作,所以我是在美國長大的。我十二歲那年,他們在高速公路發生車禍身亡,之後任川銘便把我帶進他家里,並且收養了我。」

噢,她輕怔了一下。「我很抱歉,」她吶吶地道。

「沒關系,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時間可以治愈一切的。」他的表情十分平淡,看不出任何喜恐哀樂。「我真正進入日東集團是在我念大學那一年。那時我每年暑假都在日東集團的工廠里實習,了解整個生產線和企業運作的流程。」

「研究所畢業之後,我在任川銘身邊擔任他的秘書。看著他如何冷靜處理每一樁企業危機,學習如何和競爭對手談判周旋。對我而言,他不止是個恩人,更是個嚴格的老師、慈祥的父親。」

夏若曦靜靜地傾听著他醇厚的嗓音,敘述任川銘如何將他帶進了任家,並且將他如同親生兒子般帶大,對他的栽培和器重遠超過任何人。她凝視著他稜角分明的側髒,那剛毅的下巴顯示出他是個冷靜且意志堅決的人。

她可以想見他在董事會上掌控大局,因他靈活的商業手腕而贏得所有人的敬重。她突然間有種奇怪而強烈的直覺,知道他之所以能成為日東集團總經理,與他和任川銘的這一層關系毫無關聯,反而是他的能力、旺盛的企圖心和領導才華為他贏得那個位置。

「你很尊敬他。」這句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他—定很信任你,才會把整個日東集團都交給你經營。」

「是的。我對他的印象遠比親生父母來得鮮明,他送我進最好的學校,受最好的教育,教導我所有做人處事的道理。他這麼看重我,我自然得全力以赴.否則豈不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

他握住她擱在桌上的手,漫不經心地摩挲著她縴細的平指。看著他寬厚的大掌和自己白皙的小手相映,她納悶自己為什麼沒有掙開。她應該的,不是嗎?

有好一會兒,他們沒有再說話。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墨黑的天際綴上點點繁星,霓虹燈火將整個城市裝點得明亮非凡。

「說完我,該換你了。」他半側過頭來看她。「你的父母呢,他們又是什麼樣的人?」

有好一會兒,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反應。就在他以為她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時,她才緩緩開了口——

「我的母親是‘協奏曲’的創辦人,她一直待在英國,這一點你應該已經知道了。至于我父親,我從來沒見過他。」

「你母親沒和你提過他?」

「沒有。從我八歲之後,我也沒有再問過她這個問題。」她用手指輕劃著杯緣。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告訴他,話就本能地月兌口而出。「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和母親相依為命,那個男人是誰,對我而言並不是很重要的事。」

「你難道不想知道他是誰嗎?」

她細細想了一下,然後搖頭。「知道又如何?這麼多年來沒有他,我和我母親也過得很好。」

「也許他是因為不得已的理由而離開,並非無情的拋棄了你們。」殷馗輕搓著下巴,片刻後才再度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的父親出現了,你會怎麼做?」

地秀眉微顰,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她遲疑道。「在成長過程中,我想像過無數次他的樣子,我想我母親—定非常愛他,才會一直沒有再結婚。我甚至想他是不是不在了,否則他為何不曾試圖找過我們?」

殷馗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凝望著她。那沉鷙的目光令她陡地有些不安,她是不是說的太多了?

「來吧,我們去跳舞。」他突然說道,傾身拿走她手上的酒杯,拉她起身朝舞池里走去,她順從地將手交到他手中,兩人隨著音樂移動。

「你和簡嘉甫交往多久了?」他問道︰「我一直很好奇你怎麼會看上他,他根本配不上你。」

「這不關你的事,殷先生。」她回嘴。

「怎麼會不干我的事?我想先知道我有多少敵手,分析我目前的優劣勢,想辦法將對手一一擊敗。」

她抬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他當然不是說真的!以他出色的條件,多的是女人對他投懷送抱,天知道他是否將每一個女人拐到這兒來,告訴她相同的話。

「別浪費你的時間了,殷先生。」她故作輕松地道︰「我有簡嘉甫,你難道忘了嗎?」

「無所謂,我一向喜歡面對競爭。」

她早該知道他是不好打發的登徒子。「你……」她找不出話來罵他。

「豬玀?混賬東西?」他熱心的提供。

這個男人簡直是個無賴!她抿起嘴巴,卻無法掩飾那抹一直要浮上來的微笑。

「嘉甫前陣子已經向我求婚了。」她沖口而出、

殷馗略感意外地靜默丁一下。「那你怎麼說?」

「我還沒有給他答復。」

他臉上一閃而逝的表情是不是如釋重負?

「但我會的。」仿佛要證明自己的心意似的,她強調地又道︰「我和嘉甫對未來都有共識,現在是沖刺事業的時期,將來我會嫁給他的。」

「未來的事很難說,別這麼快下定論。」他咧嘴—笑,表情又回復為原來的自在從容。

她注視著他。如果她夠理智的話,她就應該甩掉他的手立刻離開,阻斷他想更進一步的嘗試,然而她卻沒有。

「那你呢?」潤潤嘴唇,她試探性地問︰「我听說你和那位任宛靈小姐是一對。看來任董事長不只想培養你成為他的接班人,還打算讓你成為他的女婿呢。」

他微微聳肩,大手撫模著她肩後的發絲。「我無法制止別人的想法,重要的是,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該怎麼做才能達到我的目的。’

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咬住嘴唇,感覺心中略過一陣輕微的失望。他有一張只有在他願意時才會顯露出內心情感的臉,那對探幽的黑眸一貫莫測高深,她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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