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為丞走到門邊,又像想到什麼似的轉過頭來。「對了,與蝶,你這兩天下班後有空嗎?」
「我得翻翻我的行事歷。有事?」
「沒什麼,只不過徐姨嚷著好久沒瞧見你了,要我和你說一聲,過兩天回去吃個飯。」席為丞露齒一笑。「她說你忙得沒時間回去看她,害她寂寞死了,連個可以說話的人也沒有。」
是嗎?席與蝶不禁莞爾。徐姨的丈夫馬叔在席家工作已經超過二十年,幾乎是看著她和為丞一起長大的,也看著席家由興到衰。然而即使在席家最困難的那段期間,這兩位老人家也沒有離他們而去。
「代我問候他們,我也好久沒吃到徐姨的拿手好菜了呢!」
「既然這樣,那就搬回來家里住,省得老爸一天到晚老問我你在外面吃得好不好、住的地方夠不夠安全,太晚回家會不會被壞人拐跑之類的。」席為丞睨了她一眼。「不是我說你,與蝶,搬回來家里住,每天有我接送你上下班,你和老爸討論公事上的問題也方便,為什麼你就是不肯?」
「不是不肯,而是……」她頓了一下,柔聲道︰「我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而且我工作的時間不一定,太晚回去怕會吵到叔叔和徐姨他們。再說我在美國念大學時,不也一個人過了四年?別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
席為丞還想說什麼,終究是聳聳肩。
「算了,拗不過你。不過這兩天你還是找個時間回去一趟,免得徐姨以為我沒把話帶到,把我給……」他朝自己的脖子上比了個「喀擦」的手勢。
她不禁笑了起來,看著席為丞帶上會議室的門出去。
或許,她是該找個時間回去一趟。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走向前去拉起整面的落地窗簾,黃昏溫暖的陽光令她微眯起眼,卻又歡迎這份和煦的打擾。
算算日子,她的確是有好一陣子不回席家了。自從進入公司之後,她忙碌得幾乎沒有喘息的空間,每天跟著叔叔拜會一個又一個的商業界人士,看盡了無數嘲笑和懷疑的眼光,甚至連以前席氏企業根本看不上眼的小鮑司,也不得不低聲下氣極力拉攏。
她閉了閉眼楮,輕吐出一口長氣。席家目前僅存的紡織工廠雖無法和以前的規模相比,但是只要褚氏集團不來打壓,那麼穩當的經營並非難事。是的,只要他們再努力一些……
桌上的電話嘟嘟地響了起來,她順手接起,「喂?」
「席小姐,和風集團今晚七點的晚宴,你是否決定出席?」
「我會去。」她應了一聲,「席總經理呢?」
「席總六點有個約會,剛剛已經和王經理出去了。」
「我知道了。」她放下電話。
晚宴的主人和風集團董事長黃清源是叔叔在商場上的老朋友,也是目前在台灣商業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難得他還念舊情,願意邀請如今在商業界根本談不上有地位的他們與會。
印象中,席家人已經月兌離那樣光鮮亮麗的上流社會很久了。當初如果不是褚氏集團的強勢打壓,迫使席氏企業釋出所有的股份,席家也不會由富到庶,落魄到甚至瀕臨破產的地步。而三年前的那場意外卻改變了一切,也扭轉了席家即將接踵而來的巨變和危機。
是的,三年了。她用手指輕觸著行事歷上的日期,模糊地憶起了這個事實。
當時的她才二十歲,太年輕也太過天真,以為憑一己之力就可以挽回席家幾近瓦解的事業,然而褚拓的死卻令她幾乎崩潰。她只記得自己昏昏沉沉了幾天,不停的做著褚拓被人推落海里的惡夢,等她醒來之後,她知道那不是夢,而是殘酷的事實。
事情過後的第三天,褚氏集團撤銷了對席為丞的告訴,從此和席氏劃清界線不再往來。這些年來,不斷有耳語在整個商業界流傳,猜測著褚氏集團的總裁突然銷聲匿跡的原因,但卻沒有一個猜測接近事實。
門上的輕叩聲打斷了她的冥想,她回過頭去,看見饒邦睿推門而入,英俊的臉上帶著溫文的的笑意。
「與蝶。」
饒邦睿,席振旭的干兒子,目前在公司內擔任業務經理的職位,和席為丞相同年紀,溫文有禮、隨和風趣,是整個公司里未婚女同事的夢中情人。席振旭一直相當器重他處事的手腕及能力,而饒邦睿也的確沒有辜負席振旭的苦心栽培,一直是他身邊得力的左右手。
「哦,是你。」她將那些煩雜的思緒推出腦海,對他回以微笑。「我以為你明天才會回來。」
「董事長交代的事情提早辦完,我自然就回來了。」饒邦睿走到她身旁,對她揚起一道眉毛。「副總告訴我你表現得很好,讓那些香港來的家伙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尤其是他們經理,直在副總面前夸你又聰明又能干,巴不得把你挖角去他們公司里。」
「這些人可得罪不得,咱們今年的業績成敗可就看這一次合作了,自然得卑躬屈膝。」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順著套裝的裙擺。
「你今天晚上有個非出席不可的場合,不是嗎?」饒邦睿問。
「嗯,和風集團的黃董事長是叔叔的老朋友,這個邀約非去不可。」她走回辦公桌拿起皮包,對他揚揚眉毛,「為丞看樣子是趕不及陪我出席了,我正好缺個男伴,不知道饒先生肯不肯賞光?」
饒邦睿被她的語氣逗笑了,正經八百的彎了彎腰,「這真是敝人這輩子最大的榮幸,席小姐。」
她噗哧而笑,越過他身邊往門口走去,一面考慮著該換穿什麼樣的服裝出席,饒邦睿的聲音在她身後響了起來——
「這麼難得的盛大場面,想必褚氏集團不會缺席吧?」
席與蝶微微一愣,原本要拉開門的動作停了下來,擱在皮包上的手倏地握緊。
「那又如何?」她勉力鎮定地道。
饒邦睿先是沉寂了半晌,而後低嘆一聲,「你還在為那件事而自責嗎?與蝶,我早說過那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她猝然一甩頭,聲音急促,「那天如果不是我約他到甲板上去,就不會有後來的事發生,他就不會死。」
「那是個意外,誰也料想不到的意外。再說你當時也被攻擊,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你早該把它忘了。」
「也許你們忘得了,但我無法。」她低聲地說。即使事情過了這麼久,痛楚依然不減。「我可以听你們的話,說服自己那只是個意外,但我卻心知肚明它不是。有人要殺他,而且褚拓就當著我的面被人推到海面,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幕、忘記他在我面前死去的事實。」
饒邦睿抿緊嘴唇,音調緊繃。「我們也不想見到這件事發生。當時我和為丞一路尾隨你上了‘藍天使號’,就是擔心他可能會脅迫你。當我們趕到甲板上時,只看見兩個人影跑掉,而你就昏倒在地上,我們當時只顧著救你,根本沒想到要去追那兩個人,也沒想到褚拓已經被人推入海里。」
「我知道。」席與蝶勉強微笑,聲音依舊苦澀。她不知道昏倒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所有的經過也已經一片朦朧。「那是褚氏集團所屬的游艇,沒有受到邀約的人根本無法上船,怎麼會有人要在褚拓的船上行凶害死他?」
「那天與會的賓客太多,再說當進時間已近午夜,有人趁著深夜守衛松懈時偷溜上船要對褚拓不利,並非不可能。」他聲音平靜地道︰「褚拓的敵人太多了,以他在商場上的強硬作風,他樹立的仇家絕對不在少數,會遭人怨恨並不令人意外。如果不是我們及時趕到,可能連你也會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