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禰有在听嗎?
第5章(1)
「李蔓媛!」
遠處突然傳來的一句叫喊,讓剛巧路過的連釋允不由自主渾身一震,停下腳步,轉頭去尋找聲音的來處,以及對方所呼喚的那個名字的主人李蔓媛。
他的目光迅速在人群中移動搜尋著,一張臉看過一張臉,連自己也不知他想找的人長得是何模樣。
李蔓媛?為什麼他會對這個名字感覺如此熟悉,反應如此之大?他認識這個叫李蔓媛的人嗎?如果認識,為什麼在這之前他對這個名字一點記憶都沒有?
李蔓媛,應該是個女人,是連釋允失去記億中的某個親朋好友呢?還是存在于他腦海中,感覺像是另外一個人記憶中深入骨髓卻沒有任何畫面與聲音的人呢?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答案八成是後者,而且這個李蔓媛對那個另外一個人很重要。
目光在放眼可及的人群中來回搜尋了兩遍,都沒有找到一張足以勾起他記憶或那深入骨髓感覺的臉龐,連釋允只好將視線收回,放棄搜尋,可是他的心和思緒卻再也無法從李蔓媛這三個字上收回來。
從醫院昏迷中醒來至今已過三個月,他從一開始腦袋一片紊亂,分不清充斥在腦袋里的大量記憶哪些是真實的,哪些又是幻想的,到現在他已經可以完完全全的分清楚了。
所謂的真實記憶,說穿了其實就是連釋允的記憶,至于幻想的則根本就不是幻想,而是另外一個與連釋允完全不同的人的記憶。
他不知道自己的腦袋中為何會同時擁有兩個人的記憶,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他也不敢告訴任何人,包括醫生,就怕別人會當他精神不正常,或將他以治療為由拘禁起來研究。
在他醒來之後,其實他並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但是所有人都告訴他名叫連釋允,再加上他紊亂記憶中關于連釋允的記憶還滿多的,雖然有不齊全之處,但是他應該是連釋允沒錯,所以他便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自己就是連釋允這個事實。
然而,這個事實真的是事實嗎?
出院後,他回到熟悉的環境與親近的家人身邊休養,這本該是最能讓他如魚得水的地方,卻讓他有一種違和感,而且待愈久愈感到不舒服。他知道那跟母親和妹妹、外甥女對待他妻子和兒子的態度有著絕對的關系。
他的妻子和兒子是他捧在手心里最重要的人,他一直有這種感覺,深入骨髓。雖然在連釋允部分沒有遺忘的記憶中,他好像已經習慣,甚至可以是完全漠視這一切,但是他卻怎麼也無法接受這件事,甚至不由自主的感覺到生氣,氣自己過去的行為,氣母親和妹妹的尖酸刻薄,氣眼前妻兒在家中所受的不平等待遇,氣一切。
他一直告訴自己那是他的母親,母親待他極好,很愛他,所以他一定要包容、一定要適應、一定要接受眼前的一切就是他原本的生活,只要他接受就不會有問題了。
可是他真的接受不了,尤其是在听見老婆開口說要離婚,淚流滿面的懇求他替他們的兒子小杰想一想時,他頓時只覺得心痛難抑。他怎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在他老婆身上,絕不容許!絕不容許!
他愛他的老婆,愛他的孩子,很愛很愛,他沒有說謊,因為這是一種發自內心,深入骨髓的感覺。雖然他也不知為什麼他會和記憶中過去的自己,在對妻兒的感覺會有如此大之差異,但是他非常確定的一件事就是他絕對不能失去妻子和兒子。
他決定離開母親的家,和妻兒搬出去住,這個想法一產生,他竟有些迫不及待,總覺得一家三口住在一起會很幸福。另外一個不知名的人的記憶一直給他這種感覺,好像他曾經擁有過這種幸福的感覺。
然後,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竟然有了一種非常匪夷所思的想法,那就是他或許根本就不是連釋允,而是同樣存在他記憶中的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的記憶中沒有畫面,也沒有名字、聲音、言語,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感覺,而且那種感覺總是伴著溫暖、幸福、甜蜜和滿足。
到底是誰?他一直努力的試圖想要想起什麼,卻什麼也想不起來,直到「李蔓媛」這個名字闖進他耳朵,進入他腦袋,然後就像在平靜的湖泊投下一顆巨石一樣,頓時波濤洶涌。
記憶湖里到底有什麼東西在那里,他暫時還看不清楚,但是只要它不再平靜地不起一絲漣漪,他遲早都能將它看清的,不是嗎?
李蔓媛,這個名字里也有一個「媛」字,和老婆沈媛的名字一樣,雖然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字,但卻是同樣的發音,這種巧合該怎麼說呢?
沈媛……
想到老婆,連釋允整顆心頓時都柔軟了下來,喜歡的感覺真是無以復加,對兒子小杰的感覺也一樣。
如果不是「李蔓媛」這三個字突然鑽入他耳朵,在他心里激起莫名的驚濤駭浪,他想他會就這樣繼續當他的連釋允,然後和溫柔賢慧的老婆,以及聰明懂事的兒子,像現在這樣幸福的過一輩子。
可是沒有如果。
存在他腦中屬于另外一個人的記憶,在這三個多月來其實每天都在困擾著他,從一開始懷疑自己有病,到後來接受它們的存在,最後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根本就不是連釋允,而是那個失去名字,所有記憶畫面皆模糊不清且沒有聲音,只剩下感覺的另外一個人。這段期間大概只有天知道他有多掙扎、多恐懼吧。
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想將腦中另一個人的記憶找回來,但他又很害怕如果記憶找回來了,確定他真的是另外一個人而不是連釋允的話,那麼他又該拿沈媛和小杰怎麼辦?
那個人的記憶里沒有畫面沒有聲音,留下的只有感覺,一種幸福、滿足,即使給他全世界也不換的感覺。
那種感覺讓他充滿了向往與思念,剛開始的確是這樣,而現在給他的卻只有害怕與不安,因為他不知道一旦將迷霧撥開,出現在他眼前的會不會是另外一個美滿的家庭畫面,如果是的話,那麼他又該如何選擇'如何面對?
兩個家庭,兩個妻子,兩個兒子……
他並不想嚇自己,但這種感覺卻愈來愈明顯,明顯深刻到連晚上睡覺都會頻作惡夢,然後被這樣的惡夢給嚇醒……
「喝!」
睡夢中,連釋允的身體猛然劇烈的一震,整個人從惡夢中被驚醒過來。
他震動的動作實在是太大了,震得整張彈簧床都在搖晃,自然也將貼靠著他睡的沈媛給驚醒過來。
「老公?」她呢喃的詢問,聲音中充滿了愛困感。
「沒事。」他輕輕地拍著她安撫道,但胸腔中劇烈的心跳卻無法平復下來,貼靠在他胸口上的沈媛雖處在半夢半醒中,仍明顯的感覺到。
「作惡夢了嗎?」她柔聲問,伸手輕貼在他狂跳的心口上,好像這樣就能幫他撫平狂亂的心跳。
連釋允伸手覆蓋在她那只手上,緊緊地握住她,沉默不語。
「怎麼了?你作了什麼惡夢?」她感覺到惡夢後的他明顯不平靜。
「沒什麼。」他怎能告訴她他夢見一對母子不斷地叫他過去,他走向他們,回頭卻看見她和小杰淚如雨下,看見她和小杰被連家母親怒罵,被連家小泵欺負,最後無家可歸流落街頭,然後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凍死在無人關注的街角。
夢境太真實,他太激動痛苦,才會承受不住的從惡夢中驚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