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自己離他們母子倆而去的夢,他最近經常作,他知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但是,這卻是他第一次夢見他們母子倆因他的離去,最後落得無家可歸慘死街頭。即使他現在都已經醒來,也知道剛才那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他仍心有余悸,恐懼到心痛。
「老公,你怎麼了?別怕,我在這里,剛才那只是一場夢而已。」沈媛伸出另外一只手踫觸他的臉,擔心他是否仍陷在惡夢中沒有真正的清醒過來,因為他將她的手抓得好緊。她在黑暗中抬起頭來親吻他的下巴,然後是臉頰,柔聲問他,「你作了什麼惡夢?很恐怖嗎?」
「很恐怖。」他沉默了一下才沙啞的答道。
「有沒有比被外星人追殺還要恐怖?」她問他,不等他回答便又接著道︰「那是我作過最恐怖的惡夢,那外星人不僅長得可怕,身上好像還裝有雷達,不管我怎麼跑、怎麼躲、怎麼藏,他就是知道我正確的方位,連我暫時停止呼吸都沒有用,就只能不斷地不斷地跑給他追,心里害怕到極點,簡直怕得要死。」
「然後呢?」他配合的應答,知道她說這些其實只是為了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然後我就被嚇醒,知道原來自己是在作夢,夢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根本就用不著害怕。」
黑暗中,沈媛說話的語氣溫柔而認真,很有撫慰人心的效果,只可惜連釋允的惡夢完全超乎她的想像,根本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安撫住的。他的惡夢與其說是一場夢,也可以說可能是場預言,一個由于他的選擇可能會影響到未來的恐怖預言,這叫他如何能不感到恐懼和害怕?
「媛媛,媛媛。」他倏然伸手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將臉頰埋進她肩頸間,無助又恐懼的低喚著她的名字。告訴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不知道還能怎麼安撫他,沈媛唯一能做的只有緊緊地回抱著他,並且告訴他,「老公,我會一直在這里陪著你的,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他不由自主的震動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啞聲問道︰「一直,永遠嗎?」
「一直,永遠。」她堅定不移的答道。
他听完後安靜地沒有任何反應,讓她以為他終于可以安心再度入睡而準備松一口氣時,他卻又突然開口說話。
「如果離開的那個人是我呢?」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輕微的幾乎要讓人听不清楚他剛剛說了什麼。
但沈媛听見了,她听得一清二楚,听得渾身僵直,腦袋瞬間變成一片空白。房里很安靜,只是這回沉默不語、一動也不動的人變成了沈媛。
連釋允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會突然就將這句話說了出來,其實現在考慮這些都還太早,畢竟關于另一個人的事他根本什麼都還想不起來,只是在听見「李蔓媛」那個名字之後,有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而已,他根本就不該將什麼都不知道的沈媛扯進他不安的情緒中,讓她和他一樣充滿惶恐與不安。
「對不起,我還半夢半醒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終于再也承受不住她窒人的沉默,率先開口道歉,將剛才犯渾說的話給收回來。
「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她忽然開口問,聲音不大,但傳到他耳內卻猶如晴天霹靂般,將他的三魂七魄炸飛了一大半。
他將她推開,倏然坐起身來將床頭燈打開,然後再轉身面向她,目不轉楮的盯著她,監然的開口問︰「你剛才、剛才說什麼?」暈黃的燈光照不出他臉色的蒼白,卻清楚的照出他臉上藏不住的驚愕與驚慌。
她跟著從床上坐起身來,同樣目不轉楮的看著他,然後開口重復她剛才說過的那句話。
「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
連釋允怔怔地看著她,幾度張口欲言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或該說什麼。
她已經知道了嗎?是在什麼時候發現的,為什麼從未開口與他說過什麼?
是了,她是連釋允結婚六年多的妻子,對于自己的老公,自己的男人,以她的個性她又怎會傻傻的分不清楚呢?難怪之前和她一起去賣場買菜時,她會問他喜歡吃什麼菜?什麼菜敢不敢吃?因為如果他真是連釋允的話,憑她在連家掌廚六年的經驗,她又怎會不知道自己丈夫飲食方面的喜好呢?
原來當時在賣場隱隱感覺到的怪異並不是他的錯覺,原來她早在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他不是真正的連釋允了,原來。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他澀聲問她。
「一起去逛賣場之後才確定的。」她的聲音也有些澀——苦澀,只因為他之前問她的那個問題。如果離開的那個人是我呢?
「所以你的記憶恢復了?」要離開我和小杰了?後面的那個問題她問不出口,心太痛。
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愛上他了,深深地愛上這個明明是她老公卻又不是她老公的陌生人。
她的心真的好痛。
「沒有。」他搖頭。
第5章(2)
「什麼?」她猛然抬頭看他。「你剛說什麼?沒有?」
「嗯,沒有。」他無奈的答道,再一頓後,忽然疑惑的問她︰「你怎麼知道我失去記憶?」
「如果你不是失去記憶,不記得你是誰的話,你現在又怎會待在我和小杰身邊呢?」她有些苦澀有些自嘲的說。
「媛媛……」他歉疚的不知所措,歉疚到心都痛了。
「既然你還沒恢復記憶,那就表示你還會待在我和小杰身邊對不對?那就夠了。」她對他說,然後打起精神道︰「況且你別忘了一件事,不管你真正的名字和身分為何,在世人眼中你就是連釋允,以後你也只能用這個身分生活下去,除非你能回到原本的身體里。」
連釋允呆若木雞,被她說的話震傻了,因為他壓根兒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一直在想的就只有他是誰,恢復記憶確定身分之後要如何取舍,怎麼面對去留,卻從沒想過不管他是誰,在世人的眼中他就只有一個身分,那就是是連釋允,是沈媛的丈夫,是連希杰血濃于水的親生父親。
還有就是,倘若失去記憶的那個他在這世上真的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以他現在身為連釋允的身分,他還有資格、有機會可以再踏進那個家門,回到那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里嗎?他真傻。
一滴淚水突然的從連釋允眼眶內滴落下來,把沈媛嚇了一大跳。
「老公?」
沈媛真的被嚇到了,因為她從未想過他會哭。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此刻該會有多傷心才會在她面前掉眼淚?他在想什麼?想他再也回不到原本屬于他的那個身體,所以才傷心落淚嗎?還是還有其他的事?
不管如何,他現在這模樣讓她好心痛,她想幫他。
「老公,也許還有辦法,你別這麼快死心,我會幫你的,不管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會幫你的。」她直起身來,張開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給他希望。只要能幫他,她什麼都願意做。
他伸手緊緊地抱著她,無聲的將淚水淌在她胸前的睡衣上,淚滿衣衫。
棒天早上醒來,連釋允有種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老婆的窘迫感,便一直賴在房間里,直到外頭傳來她離開家門送小杰去幼稚園的聲音,他這才迅速地從床上爬起來漱洗、更衣,然後抓起她為他準備的早餐便匆匆地出門上班去。
他知道逃避不是辦法,但是他暫時沒辦法面對她,不僅因為尷尬,更因為抱歉,因為不知所措和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