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陰玉兔 第15頁

重華微微一笑,不置于否,手指卻揉搓起來,顯然在思索著什麼。

「你不就是想要看我對那家伙的仇恨有多深麼?

你不就是想看我對你的忠心有多少麼?我親手刺傷了宗禮,冒著可能被無數長槍洞穿的危險做了那樣的事情,就是讓你相信我。所以你……你……」聲音越來越小;緇衣垂下頭去咬住嘴唇,似乎在掙扎猶豫著什麼,到了最後仿佛下定決心般地昂起頭來,大聲說出讓自己跨入萬劫不復之地的決定來,「所以你也可以再信任我一點不是麼?所以你也可以下定決心了不是麼?」

「你從我六歲的時候就將我關在這個西苑里,我一開始確實以為你是為了保有我這個人質好用來做對付端王爺的王牌,但是實在太久了不是麼?生怕別人不相信一個黃毛小子的話,你將我養大成人,如今時機到了卻又畏手畏腳的——是,我知道,僅憑我一人之辭說明不了什麼,就算鬧上了朝廷,皇上也不會相信我的。但是我卻可以為你做更重要的事情不是麼?

我們的利害關系一致,我是絕對不會背叛你的,所以你有什麼事情就放心交給我去做吧!

「嗯……你確實很聰明,聰明得……超乎我的想象,也可能是在我的想象之內……」

修長有力的手指模索著桌子上的茶杯,重華半眯著眼楮,考慮著也許決定著自己一生命運的事情,良久沒有說話。看著他微微彎下的脊背,緇衣居然有了一種格外蒼老的滄桑感,燭火一搖一晃,也讓牆壁上映照出來的影子忽大忽小。

隱隱的,听到那邊傳來更鼓的聲音,抬頭看,天邊的雲霞也仿佛被火燒灼一般,是再亮麗不過的橘紅色。重華撐起身子,緩緩站起,邁開步子向西苑門邊走去。

「王爺!」

緇衣追了出去,聲音仿佛震動著彼此的心脈,訴說著自己不容忽視也不容動搖的決心。重華沒有回過頭來.但是聲音卻震撼胸腔,回蕩在這個偌大的廳堂中,「我回頭讓幾個人過來收拾一下這個西苑,然後叫手藝最好的師傅過來一」

轉過頭來,飽含著復雜意味的眼神看了那隨風飄蕩的三尺有絲一眼,有著說不出的惋惜,「幫你剃發,那足鐐……也去了吧……」

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緇衣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這才向下猛地跪倒,大聲地應了聲,知道這是自己可以出外的許可。額頭緊緊貼在手背上,長發遮住了周圍再熟悉不過的景色,卻也遮住了他隨即露出的、充滿了得意的笑容。

听到西苑的大門被關上的聲音,這才緩緩直起身來,緇衣向頭頂上的屋檐著去,露出和剛才那種充滿仇恨的表情截然不同的笑容來,竟然是說不出的妖冶和說不出的嫵媚,「你看夠了吧?」

「果然不愧是我的親弟弟……」

朗笑聲起,一道人影從朝陽不太猛烈的光芒中逆光飛下,一個回旋落于緇衣面前。緇衣擰住了形狀姣好的眉,半是生氣半是抱怨地看著對面兄長衣服上半開的口子,溫柔而帶著一點甜膩的聲音埋怨著對方的過錯,「你怎麼還穿著這件破衣裳……還埋怨我刺你那一刀麼?」

來人慢慢步出牆下的陰影,一張原本英俊的臉孔上已經被得意所扭曲,正是不久前剛剛被緇衣弄傷的宗禮!

被吵醒的兔子,原本想撲向那邊站著和別人說話的主人,卻在不小心瞥到那張熟悉的容顏上格外陰狠的笑容時,忍不住抖抖耳朵,向後退了三步,隨後快速地向西苑邊卜的圍牆跑去。微風吹拂.亂花迷眼,不多時那團雪白的身影就被一片蒼翠吞噬干淨。

兔子剛剛跑到圍牆邊上,就听到了天敵的聲音。

「唉?兔子,你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瑞瓊高坐在牆頭之卜,看著那團白白的東西,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雖然說這只兔子調皮搗蛋,一開始遇見的時候也是在林中,但是現在天剛蒙蒙亮,按照它的生活規律。應該是窩在緇衣的被子里呼呼大睡才對,為什麼……

跳下牆來,剛想伸手把那小東西抱過來,但是兔子後腿一蹬,逃月兌了。瑞瓊詫異地看著那家伙又蹦又跳的模樣,確實和往常下同,它想做什麼?還是說緇衣出了什麼事情?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腦子就連鎖性地想起來很多事情,今天剛回來的時候就慌忙回了廂房、本來想稍微睡一會兒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眼,看到天亮,匆匆忙忙起來要去找緇衣,卻在出去的途中看到應該繼續酒醉睡覺的阿瑪出去上早朝。

難道說阿瑪其實是裝醉,然後在暗中調查自己和緇衣的事情麼?

細細想來這件事情疑點甚多,這個可能性最大。

緇衣他……

一時間瑞瓊的心仿佛被硬生生地撕成了碎片,一想到緇衣可能會被阿瑪遷怒,瑞瓊就慌了神亂了陣腳。咬住嘴唇,也不管兔子如此努力地在前面帶路,瑞瓊慘白著瞼向廂房那邊跑去。

緇衣,你絕對不能有事!絕對不能!

前方繁花快速向後倒去,紅的黃的白的藍的綠的,交織成一片燦爛七彩的光幕,讓瑞瓊忍不住眯起了眼楮。再次睜開的瞬間,就見到一片紛繁之中,一道白衣,俏生生地佇立在飛檐之下。

大好了,緇衣他沒事。

正想撲卜去打招呼,腳邁出一步之後,視線所及,隱藏在梨樹之後的身影也露了出來。

就算是化成飛灰一片都認得的男人,身為自己死對頭的男人,卻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王府中最幽閉的西苑里,面對著最不應該面對的人。

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瑞瓊掩住嘴巴,耳朵卻听到了不想听到也不想去承認的事實。

「這麼說,經過了這一次那老家伙總算是相信你了?」

宗禮模著下巴,說出來話引來了緇衣燦然的一笑,那是瑞瓊從來沒有見過的笑容。她所知道的緇衣雖然有著悲慘的身世,但是依然很驕傲、很霸道、脾氣也很壞,但是他的笑容卻流淌過一種透明的悲傷,不會這樣曖昧地笑,也不會露出如此陰險的表情。

他不是自己所認識的緇衣,卻也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緇衣。

為什麼……

「當然,費了那麼長時間,他終于肯相信我了。」伸手拉過一綹長發,緇衣唇邊勾勒出一抹曖昧的笑意,眸子中光芒流動,「為我剃發,就是說明我可以上出這個西苑了,可以堂堂正正地出去了……也就是說我會作為對付你們的最重要的棋子出現在大殿之上。

「故意放性自己的女兒接近你,等到合適的時機出現了再將你帶出去,再看你的忠心,可是他千算萬算,還是算不到我們為了徹底擊垮他,布下了一個長達十二年的局。陽光照在宗禮滿是得意笑容的臉上,刺得她心中發痛,他怎麼想也想不到,阿瑪為了對付他這個老敵人,居然捏造了一段那麼令人心傷的過往。什麼文字獄,什麼江南夫婦,什麼冤案全都是假的,都是我們一手安排的一場戲而已。而將阿瑪庶出的小兒子扮成一個平民,一直在這個西苑里呆了十二年……哈哈……他精似鬼,也不會想到那個天天念著報仇、又驕傲又任性的孩子居然是我的親弟弟,太可笑了!他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卻也不是我們的對于啊!」

「先不要得意得太早……那邊的事情如何?已經找了人去襲擊他了麼?把那個東西泄漏給他,隨後他交給我讓我指證你們,那麼就是我們反撲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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