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著,感覺到心髒都要炸裂一般的難受,緇衣好不容易盤上的長發完全散亂成一團,發釵也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就連身上穿得整整齊齊的衣服都被弄得東零西落的,狼狽不堪。他前面的瑞瓊也好不到哪里去,長長的發辮也被奔跑以及涌動的人流弄得凌亂不堪,瑞瓊索性一把抓開辮子,讓滿頭烏亮柔滑的發披散了下來,縫隙間那雙炯亮的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是再熟悉不過的倔強。
「瑞瓊……你做什麼?」緇衣惡狠狠地瞪著她說不出的怨恨。
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怨恨的理由。
尊貴的多羅格格鈕祜祿‧瑞瓊,毫無形象可言地叉住腰肢,滿瞼氣憤地看著同樣怒目而視的緇衣,語氣是說不出的火爆,「你白痴啊?!居然在那麼多人的地方去刺殺貝勒?你不要命了?當街殺人,你真的很聰明麼?你分明就是個大笨蛋!」
「我管他那麼多,只要那個該死的端王爺也能嘗嘗失去親人的痛苦,只要這樣就足夠了!」緇衣反吼了回去,瞪起眼楮站起身,惡狠狠地瞪著對面的瑞瓊,「況且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管我?你也只不過是和他們一樣的人罷了!」
這句話的尾音剛落,就听到「 啪」一聲清脆的掌聲響起。緇衣只來得及看到對面皓白的手腕劃破暗夜的沉寂,隨後左邊臉頰就是一陣火辣辣的燙。長發飛散,層層疊疊的黑發縫隙中只看得見瑞瓊漂亮的容顏上因為氣憤旎紅一片,而一向倔強不服輸的眼眸中也隱隱有水光閃現。
錯覺……麼?
緇衣沒有捂住臉頰,只是怔怔地轉過頭來,感覺到口唇中一陣甜膩的味道涌來,知道肯定是出血了。
不過為什麼挨打的是自己,哭泣的卻是瑞瓊?
緇衣想問但是被那雙充滿了怨恨的眼神一瞪,到口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瑞瓊瞼色鐵青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說話,一時間兩人默默無語,只听到遠處歡呼聲起,其中夾雜著鞭炮的聲響,更是顯得兩個人之前的氣氛是多麼壓抑。從這小山坡上遠遠望去,只見到綿延一片燈海,仿佛一直到大邊盡頭,和無盡的夜色融為一體,說不出的漂亮。
緇衣看著這片在深院中絕對不會看見的美麗,不由地痴了,一時之間忘記了和瑞瓊的對峙和爭吵,只是靜靜地看著那片幾乎把人吞噬進去的煙花燈海,心中煩亂到了極點。
他看著燈海,瑞瓊卻在看他。
夜風吹拂起絲絲縷縷的長發,讓那烏黑的色澤泛起一層暗淡的紫.為那本來就哀傷的面容更是增加了一抹更深更濃的悲哀。心跳得很快,忍不住抓住胸口的衣服,瑞瓊不明白心髒為什麼跳得這麼快,後來想想,只有在看到緇衣的時候才會有這種反應,看到阿瑪額娘甚至那些貝勒貝子都不會,就只有看到緇衣的時候才會如此,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什麼東西冒出頭來,隨後就瘋狂地生長、無法抑制。
「為什麼看到緇衣那麼不愛惜他自己我就會生氣呢?」喃喃地把自已的心事說出來,讓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緇衣忍不住顫抖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回過頭來,看到的就是稚氣的小臉上從來沒有見過的認真。
「瑞瓊?」
「為什麼緇衣就是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呢?如果你殺了那個宗禮,如果你被人抓起來,哦,不……是被抓起來之前就被殺掉,我會多擔心?」
疑惑的目光看向喃喃自語的格格,一種不樣的預感油然而生,悄無聲息地向後退,但是還沒挪動多少,就被瑞瓊再一次伸手抓住。黑暗中只見到格外炯亮的眸子盯著自己,讓人心悸。
「為什麼你就是不知道我不想看到你受傷呢?什麼過去的仇恨,還有別的什麼……你不是一向和阿瑪這樣合作過來了麼?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就是不準你再傷害自己!」
糟……糟糕了……
緇衣顫抖著身子,很想逃離開那種就算是笨蛋也在清楚不過的熾熱目光,但是身體卻僵硬著無法動彈。最懼怕的事情居然有了最意想不到的結局,而這個答案卻將他、王爺還有瑞瓊推向了無底深淵。
不,不可以,不能讓這個局面更復雜了……
但是很不幸的命運總是愛愚弄別人。
「我終于清楚地知道了,我終于了解了自己的心情。」
雙手抓住他的手指,貼到自己胸前,瑞瓊慢慢地、大聲地說著自己好不容易覺醒的心意︰「緇衣,我喜歡你。」
「咻踫」一聲,從正陽門上飛出了一道銀光,照亮了半天的天空,也讓瑞瓊秀麗的面孔一覽無遺。
火樹銀花之下,小臉一派認真,那雙燃燒著熾熱情義的陣子死死盯著他的臉,訴說著自己好不容易覺醒的真心。
緇衣只感覺到手心發涼,背後冷汗直冒,但是心中卻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欣喜所填滿,瘋狂的、禁忌的欣喜夾雜著些許的恐懼和不安,佔據了他全部的內心。
不可以愛,但是卻無法控制。
身份、地位、計劃都不容許,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相互糾纏的手指無法分開,正如少女突如其來的愛情,盤踞心中,難以驅逐。
愛,不愛?還是根本沒有選擇愛與不愛的機會就已經被卷人情感的漩渦中,浮啊沉沉?
緇衣不知道,推一清楚的事情就是在這個讓人無法忘記的煙花之夜,改變了自己一生命運的激烈感情,就這麼突然而至,攪亂了原本可以說是平靜的生活,也為將來的悲劇鋪展開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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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回西苑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發白了。
瑞瓊拉著緇衣隨便找了頂轎子回了王府,她從出來時的小門返了回去。
而緇衣從西苑高高的牆上向下望去,只見王爺神色不動,俊美的容顏冷冷地看著高坐在牆頭上一身女裝的緇衣,淡淡地問了一聲︰「你回來了?」
沒有驚訝,事實上早就猜到了王爺一定會在這里等著自己,緇衣冷著面孔從牆頭一躍而下,隨著足上的烏金鎖鏈發出清脆的聲響而穩穩地落在地上。
看著他滿臉的傲然以及不屑,重華也不說話,只是轉過身來向西苑內房走去。
看著他雖然已過中年卻依然挺拔的身影,緇衣想起了瑞瓊,那個刁鑽任性、脾氣火爆的女孩子——但是也一樣令人心痛。
走到大堂.重華拉開椅子坐下,看著對面滿懷心事的緇衣,也不說話,只是微微抬手,示意他不要客氣。懶得和他計較那些,緇衣冷冷地「哼」了一聲,隨即也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你知道我去什麼地方了吧?」
開門見山地點出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實,也懶得和他這樣一來一往地周旋下去。重華淡淡地一笑,眸子中卻宛如刀鋒銳利。
「你擅自離開西苑……本該取你性命。」
緇衣冷冷地一笑,拉起衣擺露出足上的鎖鏈,微微一晃,鏘啷作響,是說不出的諷刺。
「你將我囚禁西苑之中,不許我剃發,不許任何人進來看我,最後居然還用鎖鏈鎖住我……就是為了防止我逃跑不是麼?如果我離開了,那麼你掌握的可以威脅端王爺的棋子就消失了不是麼?你以為我會相信這些謊言麼?」
重華微微笑著眼楮卻眯了起來,精光四射,「……你知道了什麼?」
「你真正想要我做的不是這些吧?」緇衣眸子中波光閃動,正襟危坐,將所有的驕傲收起,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來的陰冷以及被仇恨侵蝕的悲傷,「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也不會放任瑞瓊帶我出去了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