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飼養守則 第18頁

所以舅舅死了,舅媽死了,庸之也死了,現在,該輪到她們家了。

「這一個月來,我每晚都夢見她,身穿紅衣,說要向我顧氏一門索命。我哥去年車禍過世之前,也告訴過我,他夢見一個索命的紅衣女鬼,當時我還勸他別想太多。現在、現在要輪到我了……我都不敢閉上眼楮,一睡著就會看見她——」

「听起來是戾氣很重的鬼,知道是怎麼招來的嗎?」

她一臉茫然地搖頭。「我不知道。」

他凝思了會。「不然這樣吧,我跟你回去,先把事情查清楚再看要怎麼處理。」這種能滅人滿門的厲鬼,怕是她也招惹不來,得往祖上查。

彼庸之把人帶過來時,蘇繡一見她,便繃著個小臉。他說要暫時先去住對方家,她也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跟著他走。

第八章  嫁命(1)

來到顧家時,顧燕萍一見他,表情便不是很好看,悄悄把女兒拉到一邊問︰「你不是說他……」

「只是鬧了場烏龍。」顧妍芝氣色也不好,沒心思與母親周旋,隨意交代了幾句︰「庸之會在我們家住幾天。」

「……不要太久。」

動物有異于常人的靈敏听覺,就算站得遠遠的,蘇繡也能一字一句听得分明。

彼庸之也曉得寵物不開心,從餐廳見到顧妍芝後,她就一聲也不吭,他自己也心虛,正想著怎麼安撫她——

進到客房後,她反倒自己蹭過來了。

彼庸之看著主動挪坐過來,趴到他腿上的愛寵,表情有些許意外。「你不是在生氣我胡亂攬活兒?」

她搖頭。「主子要做什麼都可以。」沒有主人做事,還要向寵物交代的道理,寵物只須追隨即可。

他張了張口。這話的邏輯完全沒毛病,可他總覺怪怪的……

對啦,他是主人、她是寵物,可他並不覺得,他不用尊重她的意見,她對他而言,意義並不僅僅是豢養的寵物。

「那你在不開心什麼?」

「她對你不好!」她悶悶地道。

彼庸之知道,她指的是他姑姑。

連佷子死了沒都不清楚,那得多輕忽才做得到?顧庸之在她眼里,連一個外人都不如,死活不曾關注。

「但我表姊對我不錯啊。」他淺笑道︰「我小時候住餅這里一陣子,她帶我上學,買便當給我吃,到了最後,也是她為我收埋屍骨。」

蘇繡仰眸看他。

于人類而言,埋骨之恩等同再造,這她知道,所以這個女人,他們得救。

其實他心里也有底,這件事不好管。顧妍芝眉心死氣已現,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他們,七日內必會死于非命。

能夠強行索人性命,這事基本上就不好處理了。

若是邪物作亂,還能直接叫蘇繡滅了了事,然而若如顧妍芝所言,會那般光明正大來點名索命,只怕是走了正規管道的。

一般鬼魂往生後,若有天大冤屈,可向十殿閻羅申冤,若得許可,便能回到陽間為自己討回公道,屆時,即便是上界神明也干預不得。

這是不成文規定。

問題是,他們顧家祖上,究竟曾經做過什麼樣的缺德事,要這樣禍延子孫?

他有一部分,也是想弄清楚,他們一家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死,總不能教他死得不明不白。

是夜。

彼庸之入睡後,神智恍恍惚惚,被卷入時空漩渦。

周遭一切景物都在倒退,待畫面定格,他發現自己站在暗巷之中,那有如拍片現場的復古街景,推敲約莫是民國初年。

身後一陣窸窣聲響傳來,他回眸,見身後兩條身影在暗夜中藏藏躲躲、左顧右盼,彷佛看不見他似地,當著他的面低聲交頭接耳。

「顧忠,這樣……好嗎?」遲疑的聲嗓,似有些驚懼。

「等天魁坊剁你手指抵賭債時,你再考慮好不好!」男人啐他。

對方心一想,似乎比起死,也沒什麼好怕的了,于是便壯起膽子,背起鐵鍬,隨那叫顧忠的人走了。

這情狀一看,便知不是在干什麼正經事。顧庸之當下便默默尾隨而去。

誰知,那兩人竟是來了墓園。

難不成——

他當下便有幾分底。死者為大,劫陰司財,那是極為陰損之事,若被怨靈纏上,多的是辦法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這位先祖是被錢逼得多急?這種盜墓的缺德事也敢做。

正凝思著,那兩人已快手快腳掘開墓塚,那是新墓,剛下葬沒兩天,墳土猶濕,碑前白蠟未乾。他趨前細看,是個富家的少女乃女乃,斷氣不久,他還能讀取到絲絲縷縷縈繞人間未散的死前殘念——

我要為相公生下這最後一抹血脈,他是我高家唯一的指望了——

她是難產而死,丈夫已然亡故,月復中這遺月復子,是夫家唯一遺留下的單丁獨苗,因此她分外執著,那怕是死了,也要生下他。

彼庸之一驚,看向她肚月復。

這死氣沉沉的棺木中,竟流泄著一縷淺淺生息。

孩子是活的!

母體憋著丹田一口真氣不散,徐徐渡予月復中孩兒。他見識過母愛的力量能有多強大,棺中產子從來就不僅僅只是鄉野奇譚。

這孩子還有救,只要來得及,只要來得及——

盜墓者幾乎也在同時發現異狀,一記悚然駭叫︰「啊!」

「你鬼叫什麼!」正在搜括棺中陪葬財物的顧忠,沒好氣地瞪了同伴一眼。

「她、她、她——肚子在動!」是在拔下她手中金鐲時,不經意踫觸到的。「顧忠,這是詐、詐、詐屍嗎?」

「詐什麼屍?人都死了,還能作妖?」顧忠舉起鐵鍬,一鏟子便往那高高隆起的肚月復狠敲下去,這一鏟,竟將月復中胎兒,活生生拍得腦殼盡碎。

「要我說,窮比鬼更可怕!」

彼庸之啞然呆怔。

難怪!難怪人家要屠盡你後代子孫,這事換了誰來審,都沒有不允她去討公道的理由。

那人盜完墓,隨手翻出一張符籙便往棺上貼。也算他走運,那竟是一張有道行的天師符,鎮住了棺中少婦的鬼魂。

「顧忠,等等我——」同伙七手八腳地收攏財物,跟著一起走了。

彼忠、顧忠、顧忠……

空蕩蕩的墓園,回繞著婦人鎖于棺中,淒怨的復喃聲。

你害我高家香火斷絕,我要你世世代代,子子孫孫,滿門盡滅,不得好死!

而,許多年後的一場大雨,一道天雷劈棺,無巧不巧放出了棺中怨靈,許是天意注定,顧氏命數該盡。

熬人前往冥府申冤,立下咒誓——「我願入畜牲道,生生世世永為犬豕,換他顧氏傾覆,一人不留!」

彼庸之睜開眼,愀然寂靜。

蘇繡立于窗邊,安安靜靜看著他,清晨曙色在她周身灑曳幾許白光。顧庸之在看見她的瞬間,空寂的眸色暖了起來。

他伸出手,她沒有猶豫地移步而來,握住他的手,貼在頰邊親密偎蹭。

那是獸類獨有的安慰語言。

他們靈犀相通,她知道他看見了什麼。

「我不難過。」另一掌輕輕挲了挲她的發。「只是一直以來,所有人、包括我,都以為是我的七絕命克死了我的父母。」

「這是互為因果。」她駁道。

是七絕命導致亡父喪母?還是說顧家有這命數,所以亡父喪母的七絕命才會投生于此?

誰是因?誰是果?去追究雞生蛋還是蛋生雞,那是沒有意義的。

「是啊,因果。」他有他的因果,顧妍芝以及所有顧家子孫,也都有他們的因果。

所以他現在有的,不是難過,而是一種無力感,在這件事上,他發現他真的無能為力。

也許有人會說,祖先做的事,關他們什麼事?但這世上的事,本來就不是樁樁件件都有道理的,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前人盜墓後人遭殃,確實就是這麼殘酷沒道理,他們承襲顧氏的血脈,就是得還顧氏的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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