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滿弓刀 第10頁

蕭鐵笠也不禁點了點頭,同是領兵打仗出身,他自然知道維護軍紀的重要性。況且楊昭這番話,既給了他面子,又留了風煙的退路,他也就只有點頭的份兒了。「那麼楊督軍打算如何罰她這條罪?」

「四十軍棍吧。」楊昭轉身,在椅子上坐下,「這已經算是從輕發落了,蕭帥覺得如何?」

蕭鐵笠不禁沉吟。說起來,以風煙的過失,罰個四十軍棍的確是手下留情了,但,一旦真的罰下來,虎騎營的人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只苦于沒地方發泄,別說四十軍棍,就是二十個,也就要了風煙的命。

「楊督軍,你別難為陸師妹。」寧如海眼看不妙,慌忙開口,「我們雖然在軍中,可並不是三軍的編制,陸師妹她不懂軍營的規矩,要罰便罰我好了,這四十軍棍我來領。」

「寧……」

風煙剛要說話,已經被寧如海狠狠地瞪了一眼,「還敢說話!看你闖的禍,驚動了多少人。」

楊昭一怔,看不出來,這個寧如海倒還有這份膽量。這樣拼命維護風煙,恐怕不只是師兄妹這麼簡單吧。「我罰也罰了,蕭帥,你看著辦吧。」他站起身來,「已經很晚了,剛才又鬧了半宿,寧如海和陸風煙都是于尚書的人,還是蕭帥帶回去教訓,比較合適。」

「帶回去?」這下子韓滄和趙舒都喜出望外了,要是把人帶回去,打個幾十軍棍,那不就是做做樣子,跟撓癢癢似的?

蕭鐵笠心中一動。這楊昭在耍什麼把戲?他這明明就是不想置寧如海和陸風煙于死地。軍中有軍中的規矩,不懲治他們是不行的,所以,他就想出這麼個明懲暗縱的法子。可他這麼做,又是圖什麼呢,

「蕭帥,人我已經交給你了,下一次再有人闖進虎騎營鬧事,就不會這麼好說話了。」楊昭冷冷地道,「這種事,可一不可再。從現在起,若發現闖營傷人的,一律當場榜殺,決不寬赦。」

「是!」眾護衛齊聲響亮地答應,聲震夜空。

韓滄和趙舒不禁對視了一眼,謝天謝地,這回風煙總算稀里糊涂地躲過了一劫。以後可真得把這丫頭看好了,楊昭的話已經擱在那里,她要是再惹出什麼是非的話,只怕蕭帥都沒法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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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今天晚上,風特別大,似乎整個營帳都在搖晃。若不是樁子打得結實,恐怕此刻已經被風掀翻了。為了防火,營地各處都不生火、不點燈,顯得比平時清冷許多。

風煙在帳子里來回地踱步。都三天了,寧師哥已經趕回京城去跟大人報信,大概已經出了河北了吧?軍中上下,已經開始限制配糧了,眼看就快要餓肚子;為了節省體力,這兩天的操練都停了下來,各營人心惶惶,說什麼的都有。

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啊。

天氣這麼惡劣,弄不好這一陣子就會下雪,到時候天寒地凍,馬無草,兵無糧,連餓帶凍,哪還有戰斗力來對付剽悍嗜血的瓦刺大軍?

若不是那該死的楊昭,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風煙恨恨地一跺腳。

這個漆黑的夜晚,除了呼嘯的風聲,四處一片死寂,不如趁夜再探虎騎營,也許可以逮到個巡守的衛兵,換了他的衣帽,混進他們大營里去,也未可知。就算不行,再溜回來也就是了。

風煙怎麼也想不到,事情竟會這麼順利。

她模到虎騎營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整個營區就好像空了一樣,除了幾隊巡兵之外,連一個人影都不見。

她本來就是一身好輕功,這樣松懈的設防,對她而言簡直就是形向虛設。幾個起落之間,已經悄無聲息地潛進了虎騎營的後圍。

不會是陷阱吧?等著她來自投羅網?風煙不禁起疑,按照以往她對虎騎營和楊昭的了解,這樣的情形實在太不尋常了。

他們的人呢?都藏到哪里去了?

思量間,已經接近了楊昭的大帳。往常在門口守著的那兩隊護衛也不見蹤影,只有兩個值夜的衛兵守在那里。帳中隱約透出燈光,大概楊昭還在里面。

這樣的機會,簡直是百年難得一遇——動手?不動手?風煙的呼吸有點急促,手心漸漸沁出汗來。

這真是奇怪,以往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危險,她似乎從沒有這樣緊張過。並不是怕死,而是眼前的情形實在詭異。這一擊又是必須成功不可,錯過這一次,怕是再也等不到下一個機會了。

悄然伏身,潛行到帳門旁邊,風煙貼近右邊那名護衛身後,一手勒緊他的咽喉,以免他出聲,另一手反轉匕首猛擊他後頸,只一眨眼工夫,就打暈了一個。

另一名護衛剛听見一絲動靜,還沒來得及轉身,風煙已經搶上一步,只一招就制住了他,輕輕放倒。

從營帳的縫隙里望進去,里面果然是楊昭。

他在做什麼?好像……在寫字?

桌上鋪了宣紙,這樣的夜,這麼大的風,這樣混亂的戰局,他不去研究對敵之策,卻在這里練起書法來了。風煙實在是不明白,楊昭的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麼。

已經寫好的一幅字,正搭在虎皮椅子上晾著墨跡。風煙一眼瞧過去,原來是這麼一句︰「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字字鐵劃銀鉤,力透紙背。從上面半干的墨跡來看,應該是剛剛才寫出來的。

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

想不到,楊昭居然還寫得這麼一筆好字!只不過,這樣的一句話,讓他寫出來,豈不諷刺。

風煙握緊了手里的弓弦,慢慢抽箭,上弦,開弓——鋒利的簇尖,對準了楊昭的眉心。

楊昭的眉心微微蹙起,似在凝神端量筆下的字,又似在想著別的什麼心事。

他有著一對很好看的眉毛。濃黑而英挺,有劍的銳氣,教人一見難忘。

風煙突然覺得心底有根絲弦,輕輕一震,帶來裂帛般的一絲驚動,讓拉弓的手指也不禁一跳。這支箭,就要射穿他的額頭,而這張臉,從此就毀了。

不知怎麼的,風煙的手竟不自覺地移了下去,箭鋒的一點寒光,重新對準了楊昭的胸口。

屏息靜氣,弓弦漸漸拉滿。風煙咬緊了牙關,手一松,終于射出了這一箭!

暗夜里一絲銳氣破空的輕響,黑色小箭宛如與夜色融為一體,直飛楊昭心口!

電光火石間,一道耀目的銀亮「錚」的一聲,自楊昭右手下斜竄出來,在他胸前不到一掌的距離,堪堪迎上勁疾的箭矢,「叮!」火星一濺,箭的去勢太快,被擊飛的瞬間如流星般閃過。

沒留一絲喘息的空間,風煙的第二支箭已經出手!準確地說,是四支箭,分別襲向楊昭的咽喉、心口和左右兩側,把上下左右的退路同時封死!這正是這把四弦弓的必殺技,當初袁小晚那樣的身手,若不是風煙手下留情,也險些傷在箭下,更何況是毫無防範、措手不及的楊昭?

「來人!」楊昭一聲斷喝,身形如電般疾轉,左手在桌上—抄,兩支飽蘸濃墨的毛筆凌空躍起,一溜墨點如花飛散,筆箭相擊,竟如金鐵交擊,鏗然一響。如非親眼所見,風煙實在無法相信,這疾電驚雷般的箭勢,連石板都禁不起這一箭的力量,卻被兩支小小的毛筆當空攔了下來!

幾乎與此同時,楊昭右手起處,那耀目的銀光乍現,當胸一箭應聲斷裂;而襲向他咽喉的那一道黑色箭影,隨著他身形的疾轉,正剛剛擦著他的耳側掠過,箭尾帶起的疾風,掃起了他鬢邊的一屢發絲,倏地飄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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