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滿弓刀 第11頁

這四箭,和楊昭這一閃、一抄、一擊,幾乎是在眨眼間同時發生的,風煙的心,也在這一剎那沉了下去!原來楊昭的功夫,更勝袁小晚百倍。想必剛才他右手里的那道寒光,就是傳聞中他從不離身的那把袖底刀,薄如紙而亮如鏡,以犀利和辛辣聞名的那把「驚夜斬」!

丙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風煙這兩輪暗襲都落了空,心中明白,良機已失。他已經警覺,縱然再跟他纏斗幾招,也絕不是他的對手。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風煙暗暗一跺腳,正預備抽身而退,帳內卻襲出一股疾風,直涌至風煙的面門!風煙疾退,腰身向後一翻,閃得雖快,卻仍然一陣窒息——罡勁的力道,像是一塊沉重的石板壓著她的臉,呼地掠了過去。

連著打了兩個旋,好不容易穩住身子,風煙定神看時,才發現襲來的原來是一件黑色的大氅,可能是楊昭隨手從身邊抄起來的。就連一件衣服,在他手上,也成了傷人的武器?反擊得好快!

剎那之間,風煙翻身躍起,向後急撒。就在她起身的同時,右臂一麻,如同被火烙了一下,差點從半空里跌了下來。幸好她躲得及時,只要慢上半分,只怕被刺中的就不是右臂,而是咽喉了。

一番交戰,已經驚動了不遠處巡邏的衛兵,風煙在疾退的一瞥之間,已經看見有人向這邊奔來,更有警報的號角響了起來,嗚嗚聲在夜風里刺耳地劃過。糟糕!

倉促間風煙來不及分辨回營的方向,只是全力飛奔。在這種情勢下,一旦被困在虎騎營里,就死定了。弄不好,還會連累蕭鐵笠和于謙等人,她的身份是決不能讓楊昭發現的,否則,他很有可能就把行刺的罪名扣在了于大人的頭上。

「捉刺客!」

「快圍起來——往那邊跑了!」

警號、鑼聲、叫喊,雜沓地向風煙的方向追來。

風聲在耳邊呼呼掠過,關外的寒風拍在臉上,像針刺一般,又痛又麻。右臂也開始劇痛起來,風煙知道,鮮血正在滲透袖子,如果不趕快止血,體力就會迅速透支,而遺留下來的血跡滴在地上,也會成為他們追蹤的線索。

眼前出現了一處亮光,在暗夜里尤其觸目。風煙突然想起,前面就是大營和虎騎營共用的一處靶場,前幾天趙舒還帶她來過。那靶場前面掛著的兩串燈籠,還是趙舒親手掛上去的呢。

靈機一動,這里不就是一個現成的藏身之處嗎?

風煙的身子凌空一折,疾如星火,柔若游魚,足尖在靶場圍牆上一點,已經翻進了牆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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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帶人往那邊追,你,帶人跟我進去搜!」

靶場外傳來一陣喧嚷,那個聲音還很耳熟……風煙忍不住在心里哀嘆了一聲,還真是冤家路窄啊,不就是那個三番五次被她教訓過的佟大川?

要是被他逮個正著,他肯放過這次報仇的機會才怪。

一邊月兌下夜行衣,匆匆撕下衣襟把右臂上的傷包扎了一下,一邊在心里暗暗後悔,如果早知道楊昭的功夫這麼好,就不會這麼莽撞了。這行刺不成,卻把自己給陷了進來,真正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好在穿得厚,外面還有披風,血跡並不明顯,幾乎看不出來她已經受了傷。

「喂,站住!」

罷要找個隱蔽點的地方躲一躲,風煙身後就傳來一聲大喝︰「哪一營的?!」

「我是哪一營,關你什麼事?」風煙轉過頭,果然沒錯,正是佟大川。

佟大川看清楚風煙的臉,不由得差點跳了起來,「又是你!這三更半夜,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靶場里做什麼,」

風煙揚起頭,「這靶場又不是你家的,我憑什麼就來不得?本姑娘偏偏喜歡三更半夜來練箭,你要怎樣?」

「頭兒,不用跟她廢話,她肯定就是剛才的刺客!」一個佟大川的手下,氣哼哼地道,「前兩次她大鬧虎騎營,心里就沒存著什麼好主意。」

佟大川听了這話,正中下懷,「沒錯,她連指揮使都敢罵,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再說這里隔虎騎營又這麼近……」

早知道他們是有仇必報,現在逮到機會,豈有錯過之理?風煙偷偷在心里叫了一聲苦,嘴上卻依然不肯示弱,「難道你們虎騎營的規矩,附近的靶場晚上都不準有人來練箭?」

周圍的人聲已經越來越嘈雜,大概是越來越多的人已經向這邊圍攏過來了。

佟大川盯了風煙片刻,十分狐疑地道︰「你在練箭?」

「不練箭,難道在靶場等著你們來大呼小叫的嗎?若知道會遇見你們,就算用轎子抬,我也不肯來的。」

「頭兒,不用跟她噦嗦了,把她帶回去,給指揮使一審就知道了。」先前那名手下又在聒噪。

「這個……」佟大川剛要說話,外面卻傳來一聲喊︰「指揮使到——」

「指揮使來了!」佟大川和一群手下立刻兩邊閃開肅立,一個個屏息靜氣,剛才的跋扈頓時一掃而光。

風煙不禁垂下了頭。運氣不會真的這麼差吧?

她的眼楮先看見,被閃出來的一條通道上,緩緩踏進來的一雙黑色軍靴,再往上,是瓖了一道紅色滾邊的戰袍一角,在風里獵獵飄蕩。

幾乎沒勇氣再往上瞧了,單看這身服色,就知道是楊昭。

別人不清楚,難道楊昭心里也會不清楚?落到他手上,今晚是插翅也難逃了。自己的性命反而事小,怕的是,讓楊昭和王振抓到自己陣前行刺的把柄,因此而連累了寧師哥和于大人他們。

佟大川搶著報告︰「指揮使,我們搜到這里的時候,就發現這個陸風煙在靶場——說是練箭,這三更半夜練的哪門子箭啊?」

楊昭道︰「陸姑娘,你有什麼解釋?」

聲音很平靜,一絲火氣也沒有。這怎麼可能,難道他還沒有發現,行刺的人就是她?

風煙片刻之間,心念數轉。

硬拼,是一定沖不出去的,挾持楊昭?勝算極低。听他的語氣,還未必馬上就能肯定,她與今晚的刺客就是同一人。或許蒙混一下,還有僥幸過關的希望。

「是,我在練箭。」風煙听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說。

「可是從你站的地方,到那排靶子,未免也太遠了。」楊昭的聲音里,甚至多了一絲揶揄。他什麼意思?

黑色的軍靴又往前踏了兩步,停在風煙面前一尺處。風煙驀然抬頭,不自覺往後一退,她並不是害怕,只是一種本能的緊張和防範,近在咫尺,四目相對,她眼里那一絲心虛,幾乎是無處遁形。

「就是!」佟大川在旁邊鼓噪著,「這麼遠,怎麼可能站在這里練箭,憑你那點兒力氣,根本連靶心都射不中。」

風煙仍然看著楊昭,不能再低頭,低頭就輸了。「如果,我能射中靶心,又如何?」

楊昭微微一笑,一字字地道︰「那麼今夜之事,與你無關。」

風煙不禁喜出望外,「當真?」

「我說過的話,從來一言九鼎。」楊昭一抬手,「弓箭。」

旁邊的隨從立刻遞上了弓箭,風煙看了一眼,弓是好弓,如果在往常,用這樣的弓,在這樣的距離下,射中箭靶,她敢說有九成把握。可是現如今,一只手臂受了傷,力道和準頭難免大打折扣。

掉轉身,正對箭靶,搭箭開弓——

風煙突然覺得右臂的傷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弓弦拉到八分滿,就再也使不上力氣,從肩到臂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剛才匆忙包扎的傷口,一定是用力過度崩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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