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先生工作時,通常只吃三明治及果汁。」
「工作?他離開城堡了嗎?」听到他不在,華容突然覺得悵然若失。
「沒有,倪先生一向在寢室里工作。那麼,請問晚餐吃義大利面可以嗎?」
「哦,好啊!謝謝。」她心不在焉地回答。
自從那晚丟掉照片之後,她亂發了一頓脾氣,回程途中,兩人之間的氣壓一直很低,他也不再主動與她交談,只是低頭看著雜志。
僅僅四十八個小時不見,她發現自己竟有股強烈的想要見他,即使只是听听他的聲音也好。她並沒有仔細分析自己此刻的心態,只是逃避的在心里解釋——在這個時候,她特別需要朋友。
而他,似乎已經是她的朋友了。
晚餐時,她帶著一絲期待坐在偌大的飯廳里,但是,一直等到她吃完了晚餐,他卻始終沒有出現。
她落寞地回房梳洗,準備就寢,卻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他還在生她的氣嗎?
她決定主動去找他,她手持著手電筒,在黑暗中模索著,走過長長的走廊,又越過一間小起居室及閱讀廳,來到了他的房門前。
看見光線從門縫下透出來,她吁了一口氣。太好了,他應該還沒睡。
她閉上雙眼,深呼吸,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敲門,但是,她足足等了五分鐘,里面卻沒有任何動靜。
她鼓足勇氣,再次用力敲門,好一會兒,門終于開了,他站在門內,鼻梁上掛著黑框眼鏡,嘴里叼著一只筆,休閑襯衫邋遢地掛在身上。
他顯然不打算開口,筆桿在嘴里上上下下地搖晃著,身子斜倚在門邊。
華容緊張地用舌頭舌忝著唇,干咳幾聲之後,才別扭地開口,「我是來道歉的。」
他的眉毛微微揚起,眼神冷淡,筆頭仍含在嘴里,含糊地說︰「道歉?為了什麼?」
「那天我不應該對你胡亂發脾氣,我……有點失控了。」在他的逼視下,她移開視線,將焦點定在他左耳旁不听話的發梢。
他將她的不自在全收入眼底,知道她的勇氣快要用完了,他決定放過她。
他伸手拿下嘴里叼著的筆。「沒關系,我能了解。」他的語氣平緩,沒有怒氣,也沒有喜悅,似乎一切都已經過去。
她盯著他耳後的頭發,第一次發現他的頭發有點過長。
她一鼓作氣地說︰「你那天說得對,我不應該老是沉淪在過去的回憶里,偶爾我也需要積極的往前看。」
「你的意思是,從今天開始,你要忘了過去?」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還必須留在英國十多天,我決定好好的享受這些日子,用不同的角度來欣賞這塊土地。」
「包括住在這塊土地上的人?」他微偏著頭,直視她的雙眼,他們的眼神終于再度交會。
她頓了一下,「是的,也包括人。」她有些羞赧的露出一個笑容。
「不排拒天才?」
「絕不排拒智商超過兩百的人。」她的笑容擴大了,前排貝齒悄悄地露出來,讓她看起來更顯得年輕、可愛。
「很好,那代表我在被接受的範圍之內。」他贊同的點點頭,似乎十分激賞她的新決定。
他朝她伸出手。「恭喜你即將有一個新的開始。」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謝謝她給他一個機會。
華容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笑著握住他的手。
「謝謝你。」她開心的笑著,空曠的長廊將她的笑聲傳了回來,她突然意識到現在已經是深夜,連忙捂著嘴,壓低聲音問︰「對不起,我都忘了天已經快亮了。我打擾你了嗎?你在做什麼?」
「哦!我正在解一個方程式。你有興趣看嗎?」他讓開身子請她進來,地毯上鋪滿一張張的紙,上面凌亂的寫著一堆數字和符號。
華容踮著腳尖,小心地不去踩到地上的紙,坐在惟一不被紙張淹沒的淨土——他的床上。
倪冬則盤腿坐在紙張圍著的中心點上,低頭在四周的紙上梭巡他要的答案。
「這些是什麼程式?」
「一個新發現的物理程式,如果成功的話,極有可能會得到諾貝爾獎,因為這個程式可以讓太空船節省三分之一的燃料。」
「你會得獎?」她驚訝地問。
「不,不是我。」他回過頭對她笑了笑。「那些數學家、科學家才是真正發明的人,我只是在他們陷入迷思時推他們一把,外界的人將不會知道我曾經參與過。」
華容趴在床邊,看見地上那些紙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她不禁皺起眉頭。「你可以居功的,不是嗎?」
「如果我居功的話,那每一屆諾貝爾獎的得主都是我了。」他聳著肩說︰「得獎對我來說沒什麼意義,但是對他們來說,那卻是一生的榮耀。」
她張大嘴巴看著他,直到這時,她才真正體會到他的智商為這個世界奉獻了多少心力,難怪英國政府會這樣嚴密地保護他的精子。
她望著他研究數字時專注的眼神,想象他的腦袋正以驚人的速度在消化這些程式,就像電腦一樣快速地將一堆亂碼意義化。
他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她也安靜地沒有出聲打擾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工作,直到瞌睡蟲爬上她的眼瞼,令她雙眼沉重得睜不開。
當天色大亮時,他已經解出了程式,數十張的資料被簡化成三道程式。
他伸著懶腰,回過頭找她。這才發現,她趴睡在他的床上,臉因壓在床墊上而有些扭曲,如小孩的睡相一般可愛。
他坐在地上,將頭靠在床墊邊緣,正對著她的臉。
這是他第一次允許旁人在他工作時進入房間,他應該要有受到干擾的感覺,但是,奇怪的是,他反而感到非常自在。
她究竟有什麼魔力,可以這麼輕易地融入他怪異的生活?和她在一起,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平常人,而不是個天才。
他笑著用手指輕點她嬌俏的鼻尖。命運將她送到他的面前,如果他錯過這個機會,他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
少了皮夾內的照片,像是半強迫自己一定要忘掉過去一般,華容真的讓自己從回憶中徹底解放。
來英國這麼多次,這幾天!她才終于覺得自己真正認識了英國。
倪冬帶著她四處觀光游覽,他是個很好的導游,他生動活潑的描述,令每個地方都變得格外迷人美麗。
隨著時間的過去,他們之間的默契也逐漸加深,許多次,她回過頭時都會看見他正用一種含義深遠的眼神凝視著她。
兩人的對視,往往是她先移開視線,因為,永聿模糊的影像仍會干擾著她。
對她的逃避,他從沒說什麼,仍然稱職地做個好玩伴。
玩遍郊區的風景,倪冬認為她應該要走訪倫敦的街景,于是,他開始帶著她逛遍大街小巷的名店,她的雙手原本空無一物!漸漸地,開始多了幾個袋子,一直走到兩人累得癱在街頭的咖啡廳座椅上時,他們身旁已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袋子。
華容與他並肩坐著,累得直喘氣,突然,她由眼角余光看見咖啡屋的玻璃上映照著一個亮眼的女孩,神采飛揚的模樣非常具有活力,她仔細一瞧,才發現是自己映照在玻璃上的身影。
這是她嗎?華容無法置信地看著。
雖然她已經很久沒仔細端詳自己在鏡中的樣子,但是,她從不知道自己可以像今天一樣的……發亮,她不自覺的模著臉頰。
「怎麼?穿件新外套就認不出自己了?」他笑看著她的舉動。
華容回過神,如做壞事被逮到般地低下頭,她有點不好意思的為自己剛才傻氣的行為做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