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後 第20頁

「到家了。」

孫崇虎聞言一陣歡呼,不等車停穩就急著要一馬當先的下車。

「這野小子,回到他的地盤就這樣。」孫上隴沒阻斕,任他皮猴似的下車去,跳進靜叔的懷里。

申浣浣隨後下車,打量著眼前在夏天的時候應該是綠蔭叢叢的獨立小樓。

「那是金錢樹、丁香花,妳以前最喜歡爬上去乘涼。」

對孫上隴的這套回憶她很沒辦法,她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瞥見她困惑苦惱的表情,勸慰的說︰「我並不是要勉強妳想起什麼,是希望妳喜歡這里。」他與她並肩,看著光禿禿的枝桿。

自從她留下兒子不見了後,他索性辭了所有官務回袞州來,想不到袞州也沒她的蹤影,這些年他四散家財,為的就是要探听她的消息,只可惜不是捕風捉影,要不就是毫無根據。四年,他的心一年涼過一年,也不斷責備自己,他以為這輩子非得帶著這份負疚走下去,永遠的失去她了。

然而峰回路轉,在他怎麼都想象不到的地方,他的浣兒失而復得!盡避她已不是從前的那個她了。

不要緊,能夠一家團聚,便再好不過了。

「爹、娘!」粉嘟嘟的小臉上漾著開心笑容,孫崇虎從靜叔的身上溜下來,乖乖的站到父母身邊。

「爺、浣兒……歡迎回來。」靜山的臉上多了幾條歲月的痕跡,看著浣兒的眼中強掩著激動還有感情。

「我不是……啊算了,你好。」已經有理說不清了,反正她也讓虎兒喊了一年的娘,只怕刻意澄清又傷了小孩的心。

「夫人!我的小浣兒。」梅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靜山招呼道︰「別在外頭說話了,這趟路趕回來應該也累了,梅花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有話進屋里說吧。」惜口如金的他居然破例說了這麼長的話,不只孫上隴訝異,就連孫崇虎也張大了嘴。

孫上隴又看了看申浣浣,可話卻是對著虎兒說的

「那麼回到家的時候要說什麼?」

「我回來了!」

孫虎崇一馬當先的沖入院子。

申浣浣覺得有趣極了,也有樣學像的朝著門口喊,「我回來了!」

孫上隴怔了下,一段老舊的記憶涌了上來,喉頭哽了兩哽,好一會才能平復這股激動。

他想起多年以前,有個瘦巴巴的娃兒在夏日時節來到他家門前,也用那女乃著的聲音大聲的喊……我回來了。

靜山和梅花都怔了。申浣浣看看眾人奇怪的表情,像是在忍著什麼,她不想探究,視線轉向大門。「我可以進去了嗎?」

孫上隴點頭。

靜山和梅花異口同聲,「歡迎回家。」

申浣浣這時候才有了真實感,舉步往那扇陌生的門里去。

第9章

不到兩天,申浣浣就跟梅花、靜山混熟了。她從來都不是那種非要嚴守份際,主人跟僕人之間要劃一條大鴻溝的人。由于年關將近,要忙的事情很多,梅花要想年菜菜式、清掃庭院、張貼對聯、準備紅紙剪窗花和福字花樣,還要叫靜叔上山砍竿子預備放炮仗用。

忙得跟陀螺有得比。

怎麼看,申浣浣都覺得自己很難置身事外。

她主動要求負責采買過年的時令食品,只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就讓梅花紅了眼眶。

申浣浣連忙搖手。「梅姨,您先別感動得太早,我可是會買我喜歡的吃食,到時候您看不中意,可不能打我。」

「我怎麼看妳都是我的小浣兒,她以前也一樣貼心可愛。」梅姨,妳這樣說我很難回答欽!她無聲回應。

梅花當然知道她的難處。「梅姨知道妳愛吃什麼,我給妳列張單子,這些買齊了,其它的就隨妳喜歡。」

原來一山還有一山高是用在這里。

「梅姨,妳放心,有我跟著去,不會讓她太亂來的。」從書房里出來的孫上隴放下手里的棋譜。難得浣浣這麼來勁,他怎能缺席?!

這些年他心里的煎熬沒有人知道,好不容易人回來了,他恨不能把她放在自個一抬頭就能看得見的地方。

「我哪里亂來了?!我是想說幫個忙,這樣飯也才吃得香。」

「爺也要去嗎……」梅花卻不是很贊成。

「怎麼?」

「浣兒一個人去怎麼亂都有限,爺跟去,亂子只會多不會少的。」她嘀咕著。

「咳。」他咳了聲掩飾尷尬。申浣浣把竹籃遞給了他,竊笑。

「爺,像風雞、乳羊那種太累贅的東西請販子直接送到家就可以,您可千萬別扛著逛大街。」這兩個人出門真教人不放心。

孫上隴打哈哈過去。梅姨沒提醒,他還真會疏忽了。

兩人走出家門,到處可見趕著辦年貨的人潮。

「家里每回過年都這麼豐盛熱鬧的嗎?」申浣浣問。

「也不全是,有很多年我都在外頭,年節多是應付著過去的。」想起他也曾丟下她一個人過節,還不只一回,他欠她的層層迭迭數不完了。「今年因為有妳,我們全家團圓,梅姨說一定要熱鬧熱鬧才行。」

「浣兒真是個讓人羨慕的女孩子,活在這樣備受寵愛的家庭里。」

「又說傻話,妳本來就是她。」

接下來,證明了孫上隴的話不假。

一對璧人在路上走著引起許多注目的眼光。

「浣兒姑娘妳這些年都上哪去了?我娘想妳想得緊,妳這些年可好?」

「浣兒,妳可想到要回家了,妳可知妳大哥都娶妻生子了?」這個是比較道听途說的一個。

「申浣浣,對吧?妳是申浣浣,我退伍了,妳忘記我了嗎?我是小盎子,伙頭軍那個,我現在跟同袍開了家灶頭飯館,妳有空來瞧瞧。」

「浣浣、浣浣、浣浣、浣浣……申浣浣……申浣浣……浣浣……」

生張熟魏,呃,不,對現在的申浣浣來說,那一張張陌生卻熱情的臉孔都朝著她喊同樣的名字,她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孫上隴把她摟到身邊。「各位鄉親,這會兒大家都忙,也不是敘舊的好時機,年初一歡迎大家到我府上來走春喝茶,也好讓浣兒瞧瞧大家。」

眾人聞言哄聲道好,揮手道別,散了。

純樸又熱情的鄉親,能住在這兒的人都是好人吧……申浣浣這樣想道。

「被嚇到了嗎?」他低下頭問。

「有點。」

「沒事的,他們都是老實人。」

「我知道。」沿著河渠砌的一條石衢道,來到東門,袞山城里最熱鬧的一條街,賣小吃的、零碎玩意的、耍把戲、算命的,更是卯足了勁的大聲吆喝,豬肉攤子殺好的豬是一只只的,大白菜跟蘿卜還帶著青梗跟黃泥,大塊的燻肉燒烤爐子一只只大黃鵝滴著油,鏡江的魚活蹦亂跳。

至于賣姑娘喜愛什物的,潤蒙如霧的緙絲、滇紅的織錦、靡紫的紗羅、天水碧的綢緞,看得人眼花撩亂,好想把每一條美麗的巾子都帶回家去。

拌舞升平,民生富庶。

袞山城能有如今的景象,孫上隴居功厥偉。

他主張與各國邊境的游牧民族交好,鼓勵通婚,貨物自由買賣,一來二去,嘉惠了許多比較貧瘠的區域人民,且經過這些年的努力,原來就小康的袞山城越加富有,直逼京師了。

「就是這里了。」孫上隴說的是一間磚砌屋子,店招上寫著衣鋪。「要過年了,家里的人要裁新衣,既然來了就順便讓裁縫給妳量腰身,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布料。」

「新衣?我喜歡,穿新衣戴新帽,這才有年節的氣氛。」

好像看到以前一有新衣穿就會興奮個好幾天不睡的浣兒,他笑了笑,知道帶她來對地方了。

鋪子的老板眼尖,一見客人上門趕緊出來招呼,一發現來人是孫上隴,更是眼楮笑得瞇成一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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