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婦休夫 第11頁

窗欞邊掃來的秋風里有濕潤干淨的味道。

她說的每個字,都讓他莫名悸動。那些話像歡快的溪水,流遍他的全身,引來他的快樂。比起那些心機與他一樣重的女子,他反而更願意與一個既機靈又不世故的小泵娘在一起,相處之中不乏樂趣,又能放松心情。

他未及弱冠,就已為青睚堡的事務奔走,娘說,青睚堡和紫溪城一萬多戶的幸福和安康在他們兩兄弟肩頭,他不能像普通孩子一樣玩樂。

弱冠前,他練武、習字、行商、照顧母親收留的孤苦孩童,例如小七夜雪這樣的孩子,再長些年歲,大哥的前任夫人失蹤,讓大哥幾乎崩潰,他不得不扛下更多的公事和堡務,不但如此,還要年年訓練得力的助手穩固青睚堡的地位,又得時常游走在大宋、金國、西遼、西夏、大理等國的貴族之間,掌握時局。

繁忙中,他沒時間去留意愛慕自己的貴族女子,沒空理會膽大艷女投來的火辣目光,對于情愛,他向來不沾染。現下踫到月餅臉姑娘,一切都改變了,長相平凡的她,能輕易踫觸到他深藏的靈魂。甚至他想,也許娶月餅臉姑娘回家,擺月兌海瀲兒,過個舒心年,成婚之後,將這個沒什麼心眼的姑娘訓練成以夫為天的媳婦,他就不會成為妻奴一族!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不賴。

他雖然已經在娘的強壓下訂親,但跟海瀲兒的婚事,從來不會是他和月餅臉姑娘之間的障礙。

此時對面的海瀲兒笑容忽地頓住,小小腦袋往後一仰。

「小扮,我好困,好困,好……」困極的她在烈酒的作用下,靠在竹榻的扶手上,很快睡著了,小而薄的唇也立刻吐出細細的鼾聲。

「沒心眼的小家伙。以前是吃過不少苦,還是受過不少罪?怎麼再克難也不抱怨一聲。」霍岳庭搖頭,大手輕輕撫上她的粉頰。

看似溫良的唇角,忽地勾起一抹邪魅,他俯,大膽地親吻她的臉,她的小鼻尖,最後狠狠地吮住她的唇瓣。

海瀲兒在夢中嬌弱的嚶嚀,若是她此刻醒來就會發現,小扮並不是她想的那樣溫良,此時的他邪魅且充滿掠奪的狂猛。

吻正在無節制的加深,嘴上吮吸的力度越來越狂放,一雙大掌捧著她的後腦勺,指頭在她豐盈的黑發里摩挲,緊緊箝住她。

揉弄之間,烏黑小髻上的頭飾掉了出來,正巧砸中霍岳庭的手背。

眼角斜下,眸子微轉,瞄了瞄那個小小的金環,吻頓時停住了。

霍岳庭如遭雷擊,他退離海瀲兒身邊,修長好看的手指拿起那枚金環。

太熟悉了。金蛇通體金亮,鱗片栩栩如生,匠心獨具的蛇頭正吐著金色的蛇信,娘親手腕上如今還趴著一條跟這一模一樣的金蛇。

這是青睚堡當家主母的信物。

霍岳庭溫厚無害的眸頓時變得冰冷。

「醒醒,你叫什麼?」他冷著臉,毫無溫度地問。

「不……要吵……小扮,乖……不吵。」海瀲兒亂揮著手,拒絕被吵醒。

「只要說出你叫什麼,就讓你睡。」

「海……海,海瀲……兒。」

轟!霍岳庭覺得一道驚雷落在自己頭上。

這是巧合還是命中注定?!注定他一定是個妻奴?

許多惡夢般的場景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他像爹一樣,唯妻命是從,海瀲兒讓他穿勁裝他不敢穿儒袍,她叫他去西夏他不敢去大理,她指著大宋,他不敢往金國跑……

他所住的岳春院堆滿了海瀲兒的物品,而他被擠到最小的房間飲泣,甚至像大哥對大嫂那樣,每天追著自個兒媳婦後面跑。

轟隆隆!雷聲更大了。

海瀲兒這個毛毛蟲,每次遇見她都會被坑得好慘,上次被坑著訂親,這次被坑了一腔愛意和他的心。

往後她進了霍家門,有娘給她撐腰,他……不是比爹和大哥還慘?

俊眼瞠大了又眯起,好看的手握成了拳。

在安養堂他就覺得有些奇怪,瘍醫治瘡,掌握其道的婦道人家能有幾個?除了海音音和她教出來的海瀲兒,還能有誰?當時見她勞累,才沒多嘴一問,結果……

便是大事不好。

在沉重打擊之下,霍岳庭神情復雜,心煩意亂地睇著熟睡的人兒,此時忙著跟周公下棋的小家伙不知道天已經變了。

「我該拿你怎麼辦?怎麼辦?」

再瞧瞧手上的金蛇鐲子,霍岳庭滿懷惆悵,他最後將它重新安放回海瀲兒的小髻上,抱起輕如羽毛的她回到八鳳客棧。

避開所有耳目,霍岳庭悄悄帶著海瀲兒進入他所住的房間,將她安置在軟軟的床榻後,閉上房門,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八鳳客棧,半途還跟一個滿面焦急的褐衣男子擦肩而過。

對方正朝八鳳客棧疾走,而霍岳庭卻停了下來,回首一望,眼波冷凝。

海瀲兒身邊……

正沉吟著,腳夫打扮的夜照倏然而來,朝霍岳庭一拜,急急地道︰「二少爺,小七在牢里發狂了!」

霍岳庭眼神一凜,他收回煩亂的心思,帶著夜照疾奔而去。

第5章(1)

霍岳庭再次見到小七,那一身他親自為他穿上的華貴衣袍變成了破布,狂性大發的小七握著帶血的大刀,眼露凶光,瞪圓的虎眸里填滿駭人的血絲,張狂的頭發披散在兩肩。

就在半刻之前,這個如同野獸的少年從恫嚇他的捕頭腰間搶過刀,大開殺戒,壞心捕頭首當其沖被砍倒。

接著他抄起那柄刀,不費吹灰之力便砍碎了牢房的鐵鎖,破欄而出,猶如猛虎出柙,嚇傻牢房中的犯人和官役。

見大事不妙,捕頭衙役哪敢松懈,一起沖向小七,仗著人多勢眾,欲將他再次押回牢中,然而他們沒想到的是,這個單薄儒雅的公子哥,僅用一柄刀,就將他們悉數砍倒在地。

小七驚人又狂放的力量和迅猛的速度都是衙役們應付不來的,他未被霍岳庭收留之前,收留他的人視他為獸類,將他關入獸籠里,和老虎爭搶吃食,與野狗近身搏斗,十幾年來,沒有穿過一件衣裳,沒洗過一次澡。當霍家老夫人從獸籠里救出他時,他幾乎一句話都不會說,從小非人的境遇,使天性懦弱,膽小怕事的男孩性格里分裂出野獸的嗜血。

只要受到驚嚇,沉睡的另一個小七便會蘇醒過來。這個小七沒有人性、沒有節制,嗅到辛甜的血味就會更加狂野,如同一只野狼,將利牙穿透邋物的咽喉,等獵物不再動彈,他才會停止攻擊。

「不要!不要——」腿上負傷的捕頭半躺在地面上,苦苦討饒。

而如同煉獄中走出來的修羅,瞪著可怕的眼楮,再次高舉起刀,直砍向中年捕頭的脖子。

「小七,你又不乖了?」如沐春風的聲音,輕輕地帶著笑意而來。

失去人性的獸眼一掃,刀隨之劈向身後。

砍空了。

「小七,你說你想學夜照出外辦差,還記得嗎?」

好脾氣的聲音又在他的右前方響起,小七又一個回身,用刀柄猛擊過去。

那道淺灰的影子急遽掠過,未被他傷及分毫。

「哎,看你這樣,本少爺很挫敗呀。」高絕的輕功令霍岳庭猶如閑庭信步,他時而出現在小七身後,時而又在小七身前,一邊移動,一邊用春風般溫柔的話語安撫小七。

小七喉嚨里發出恐怖的嘶吼,有如獸鳴。

「好了,乖,讓我的小七回來吧。」霍岳庭那雙好看的大掌,彷佛一片溫暖的雲彩,輕輕地停留在小七的額頂,來回撫模他亂掉的烏發。

獸吼沒有停止,然而空洞的雙眸卻逐漸清亮起來,霍岳庭那淺灰色的布袖里,不斷飄出熟悉又令人安心的香氣,這香氣從頭頂上飄入小七的鼻子,喚出他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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