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兵等著女子響應,但卻久久未聞她回答,最後更在她的臉上瞧見一絲微笑。
可惡!這麼看來他好象再怎麼堅持也沒用!
「算了,你們要怎樣隨便你們,不關我的事!」碗內已空,郎兵撐著桌面站起來,想再盛個半碗粥。
「我來。」女子站起來,探手就想拿過他的碗。
「這點小事我還可以做。」他伸出手想拿碗,卻抓上女子的手。他這一抓並未立即放去,而是與女子四眼相望。
他並未在她臉上看到一般女子該有的紊亂反應,反而是他自己,卻因為她堅定且溫暖的眼神,心底忍不住微悸。
霍地,郎兵松開手,並坐了回去。
女子開始為郎兵盛粥,並輕輕喃道︰「一間小屋,三個人住並不擠。」將盛好粥的碗送回郎兵的面前,她同時望向他看似訝異的眼神,「即使以前不是家人,但從現在開始,如果能互相照顧,難道不好嗎?」
「好好好好好──」
兩掌握拳分置于碗的兩旁,郎兵瞪住碗里頗稀的粥,耳邊則听著寶駒興奮的連聲答應。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還有……真是擅作主張又不知好歹的女人!
郎兵不想理睬他們,端起碗,大口喝起粥來。
不見郎兵反應,就當他默許好了,女子最後又說︰「你,郎兵;他,寶駒;還有我,以後……就叫我羽衣吧!」
第四章
羽衣是個怎樣的女子?她溫柔、恬靜、沒有脾氣,但對于某些事,卻有她的堅持和想法。
她尤其厭惡戰爭,這一點是極容易就能發覺的!
所以自從郎兵的腿勉強能夠行走之後,他回過涼州軍營三次,她就有三次整天不與他交談的紀錄。
罷開始也許他並不在意,總以為她只是耍小脾氣,然而她耍她的脾氣,他也無須理會,只是幾回下來,他卻發現這頗不是滋味。
難道他就喜歡戰爭嗎?那可是情非得已的啊!這小鼻子小眼楮的女人!
「回去吧。」郎兵跛著腿從營區走出來,對著等在外頭的寶駒說。
今天是第四次了,雖然好不容易進了軍營,見到一位同為都頭的昔日袍澤,但兩人相談下來,卻只得到一個令他氣憤的結果。
看來他們是真把他當成了廢人了!
殘兵負責後勤,沒必要上戰場,還能工作的屯地、修城、運送補給,不能工作的則消除兵籍,以防耗費軍糧、軍餉。
好歹他也曾是一名縱橫沙場、立過功勛的飛將啊,怎麼可以這麼隨便就要除了他的軍籍?
好吧,就算是如此,念在往日交情上,他們好歹也听听他對此次戰役的想法。但讓人扼腕的是──除了有意無意調侃他的腿傷之外,其余的,他們什麼也沒做!
這次的對話,他提出了西夏軍強渡胭脂山,逼近涼州的可能,卻被駁斥為杞人憂天,還說涼州素來有強軍壓鎮,不久之前更有一枝禁軍進駐,敵人就算要夜襲,也不可能。
郎兵又提到城外天田修復的事情,可是竟然也被斥為浪費,直說將城里的軍力浪費在無用的地方,只有他這種人才想得出來。
他這種人?哪種人?
他一心一意為的是什麼,難道他們全感受不出來?最終居然還將他歸類為無用之人?
「郎兵要回軍營嗎?」
「我自己走。」
非常關心談話結果的寶駒伸手想攙扶郎兵,可是卻被拒絕了,于是他只好以緩慢的速度跟在他後頭。
腳步蹣跚的郎兵自然是滿月復心事,他望住前頭一片湛藍無瑕的晴空,心底卻是陰霾滿布。
他想不透!他就是想不透!
「郎兵要回軍營嗎?」跟在後頭沉默了好久的寶駒,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而原本就氣躁的郎兵,再也控制不住心頭的一把火,回頭就喝道︰「是她叫你問的吧?」
被郎兵突來的吼叫聲駭著,寶駒停下了腳步,呆呆望著眼前那張怒氣騰天的臉。
「是那女人叫你問的,是不是?」
「不……」
「別跟我說不是!」郎兵別過頭繼續往回家的路走去,他一邊走,一邊氣憤地說︰「如果不是她,一個小孩子怎麼會沒事就追著我問要不要回軍營?我要不要回軍營于你什麼事了?這一定是她教的!」
因為氣急,他腳步開始放快,但由于腿不濟事,所以走路的模樣竟是顛呀跛地像極了一只鴨。
沿路上,人們都忍不住看向怪形怪狀的他,而他們投射過來的目光,又讓郎兵看了更火。
就這樣,郎兵一路氣著回到了土屋,忍耐也到了極恨。
跨進門,郎兵本來打算發泄一番,可是卻瞧見桌上有一只木桶,火氣竟狠狠地憋住了。
一只大水桶擱到了半天高,成什麼樣子?郎兵皺著眉走了過去。
「這?」郎兵發現桶子里居然裝著一顆碧綠的甜瓜,靜靜浮在八分滿的清水中,看來清涼無比,雖然還沒吃進嘴里,就已消暑幾分。
一旁的寶駒也爬上椅子,看見甜瓜,忍不住和郎兵面面相覷。
「你們回來了?我拿了一點東西向附近的劉夫人換了一顆瓜,有點小,不曉得甜不甜?」正當兩人困惑之際,羽衣從內房走了出來。
這回他從軍營回來,她居然還肯和他說話?郎兵怪異地看著羽衣。
「劉夫人跟我說,吃這種瓜退火最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挽起垂袖,兩雙白晰的藕臂探進了桶子里,重復撈起水來淋向甜瓜,並不斷將浮畢按向水底,「再放一會兒好了,冷點……應該比較好吃。」
退火?冷點兒好?她難道是指著瓜說著人?郎兵不想則已,一想,剛剛才降下的火氣又沖了下來。
「要說就擺明著說,別指桑罵槐!」
「什麼?」羽衣抬眸。
「我說什麼你知道,別跟我裝傻!總之以後我的事你別管!」郎兵極差的語氣,令羽衣原來微微揚起的唇線僵在臉上,她睞住他,不發一語。
見她無反應,郎兵只好將頭一甩,瘸著腿欲走進內房。「寶駒,來,我正巧找到一把可以切瓜的刀,一起吃瓜吧。」羽衣轉而對著已然垂涎不已的寶駒說。
刀?哪里來的刀?灶房里的刀都銹了,她哪來切瓜的刀?回過頭,郎兵瞧見羽衣手里正握著一把未出鞘的翹頭匕首,他頓時一陣不悅。
「刀你哪里拿的?」他走了回來,並一把抓住她持刀的手。
「臥鋪下的箱子里。」他抓得她好緊喲!
「我的東西你以後最好別亂踫!」拿過羽衣手上的匕首,郎兵轉身回房,並用力甩上門。
怔怔地看著被甩上的門板,羽衣禁不住想︰士兵的匕首不殺人,拿來殺瓜又有何礙?而且無用的兵書擺在箱子里,除了生蛀蟲,又有什麼功能?
郎兵呀郎兵,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呢?不喜歡殺人,卻盡往屠場里跑,唉!
一回神,羽衣瞧見不知何時拿來一片陶土片的寶駒,正張著大嘴咧笑著。
「切!」他將陶片遞給她。
「沒刀有沒刀的吃法嗎?」她微笑。
「啡!」寶駒點點頭。
「好,咱們吃瓜,里面那個人──」柔柔的嗓音突地拔高,大廳里的四雙眼珠子同時也盯著那片沒動靜的門板,「要是不出來的話……就不理他了。」
去吧!去吧!那只瓜最好是臭的!
為什麼他總覺得他被外頭的一女一小吃得死死的?如同眼前他明明正在發脾氣,卻愈發愈氣──而他們卻一直不動如山。
不過想來他似乎不該為了這些小事發脾氣,他們這麼追著他問,不也是為了他好?他究竟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