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責掌廚的梅姨一臉高興。「少爺回來怎麼不先說,我好去買菜。」
嚴降昊笑了笑。「我看起來很餓嗎?」
「不是、只是……」
「只是我很久沒回來了?」他微微一笑。「不用忙了,我一會就走。」
梅姨一臉失望。「一會?」
「那,給我一杯咖啡好了。」
接到命令,梅姨喜滋滋地往廚房去降,剩下幾人還垂手站立在一旁,靜待吩咐。
嚴降昊揮了揮手,溫言道︰「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語畢,他大步跨上回旋開展的樓梯,上了四樓,那是他在進入哥倫比亞大學前所居住的房間。
一排書櫃依牆而列,衣櫃放在角落,一張附有讀書燈的單人床,床腳旁有台手提式電腦。
顏色不是黑就是灰,無贅空曠,唯一的彩色是落地窗外的汪洋海景。
那片大西洋無論冬夏,比閃耀著一貫的水藍。
此外,還有一面大天窗,他的床就在天窗之下。
他常常躺在床上看書,但更多時候,他喜歡敞開落地窗,讓帶著咸味的海風灌入,躺在床上看夜空。
海風囂嘯中的長島夜空有種奇種的猙獰感。
像巨獸的大口,隨時隨地要將人吞沒似的。
吞沒——這就是他要自己記得的感覺。
必上門,嚴降昊看到鏡中面無表情的自己。
別人是怎麼看他的?溫文儒雅?泱泱氣度?
可笑極了,那只是他表現出來的樣子,真正的嚴降昊是不會有表情的,就像此刻一樣。
多完美的冷靜!
他從書櫃上眾多的資料夾中取出白色封套的那冊,這是數年前他在台灣布下的情報網的定期報告。
有文字,有照片,照片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是一家五口平日出入家門的畫面,他選定了其中一張少女的特寫,細看後放進皮夾中。
方家唯一的掌上明珠。
清純、年輕……集三千寵愛于一身。
是典型的溫室花朵。
亦是他的最佳對象。
嚴降昊的唇畔逸出一絲殘酷的笑意——時機已經成熟了,他得去討一筆債才行,否則他這一生都將睡不安穩。
多年來,他等的就是這一天……
叩、叩。
梅姨的聲音隨著敲門的聲音響起︰「降昊少爺,咖啡來了。」
「進來。」
門扉打開的瞬間,他換上一張笑容可掬的臉及親切溫和的態度。「麻煩你了,梅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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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聖瑪麗醫院
盛夏的陽光穿透玻璃窗,直入腦神經外科診療室的一角,在地上造成一片極刺眼的光塊。
穿著護士的方澄雨放下百葉窗,將陽光阻隔在外,又開了大燈,補充不足的光線。
預備看診的年輕醫師曾遇捷轉過頭來。「謝謝你,澄雨。」
「這是我應該做的。」
「麗瑤她們就從不會為我做這種事。」
方澄雨聞言笑了起來——麗瑤隸屬內科,當然不可能跑到外科門診來替他放百葉窗。
她拿起管理室送過來的一疊病歷,心無城府的回答︰「那種事可能要等曾醫師當上院長的時候才有可能發生了。」
方澄雨,十八歲,五月才從聖瑪麗醫院附屬的護校畢業,考到執照後,自然而然選擇最熟悉的環境工作,而且非常幸運的被分配到跟診護士,不必進出病房,更與手術室那種血淋淋的地方絕緣。
幾個月下來,她已與腦神經外科的醫生及護士們混熟,知道哪些人不可以開玩笑,哪些人可以;曾遇捷就是屬于後者,單身、好脾氣,跟他的診次,大家總是很放松。
「唉!」曾遇捷長嘆一聲。「我好歹是個醫生,為什麼你們這幾個小護士總沒大沒小的?」
澄雨一笑。「會嗎?」
那一笑,讓曾遇捷不禁出了神。
她……大概從不知道自己很引人吧?
三十二歲的他與不少護士共事過,但像方澄雨這麼適合穿白衣裳的卻是第一回遇見。
她單純、樂觀、沒心機,極好相處。
走出校園,大家都迫不及待變發,只有她還留著清湯掛面的學生頭,除了手表外沒有任何綴飾,離開醫院時換穿的便服也與流行絕緣。但那身清新簡單的服裝,反而讓人眼楮一亮。
「曾醫師?」
他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竟盯著她的五官。
「你沒事吧?」
「沒事。」為了掩飾剛才的失禮,他很快的轉移話題︰「對了,有沒有听說過幾天有個新的腦外科醫生要來?」
澄雨熱烈的點頭。「護理站的人天天都在討論。」
這是聖瑪麗醫院近來最熱門的話題,跟她從護校起就是好友的家頤不知道提過幾次了。
新來的腦外科醫師畢業于名校中的名校——可倫比亞大學。
當年是哥大的醫學院有史來首位以第一名畢業的華人學生,現在則是美東第一代的腦外科權威。
他有腦外科史上的豐功偉業不勝枚舉,動過多次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的困難手術,最擅長與死神拔河,延續病人的生命,听說去年還有倫敦的醫師團到紐約參觀他動手術……
澄雨雙手撐在下顎,開始想像。「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萬一脾氣很古怪怎麼辦?」
「你希望他像哪一種人?」
「當然是黑杰克嘍!」
「那種人只存在漫畫中。」曾遇捷微微一笑。「告訴你好了,他是個老好人。」
澄雨奇道︰「你怎麼知道?」
「壞脾氣的醫生通常只集中在三、四十歲中間,年歲一過,喜歡生氣的早在大魚大肉的生活中爆血管,剩下的就是看開了。」曾遇捷微笑說︰「你想想,能被稱作權威,想必年紀也不小了,所以呢,你大可放心,沒問題的。」
澄雨哧的一笑。「胡說。」
他當然是信口開河,不過能博她一燦,就算損失些威嚴也無妨。
「對了,你爺爺女乃女乃回來了嗎?」他記得澄雨前一陣子說過二老參加市府舉辦的長青活動,居然抽中歐洲來回機票,請旅行社代辦妥手續後,就開開心心的出國去了。
「快了。」爸媽為了擴廠到大陸,短時間內不會回來,照顧二老當然是她的責任嘍。「我明天早上要去機場接他們。」
曾遇捷還想跟她多聊幾句,卻見澄雨將病歷遞了過來,伸手在叫號器上按下第一個號碼,而另一手則指了指牆上指著三點整的時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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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九點,在中正機場出境入境的數目已多得驚人。
每個櫃台前都有正在辦理手續的人,到處都是拖著行李走的旅客,電子板上的起降班機不斷翻新,即將起飛的,即將降落的,廣播聲更是此起彼落……
入境口旁的走道站滿了人。
有人在聊天,有人在打電話,也有人拼命對著每一個出來的旅客搖著手中寫著字的紙板。
澄雨扶著銀色欄桿,專心眺望。
人真的很多,萬一她沒在第一時間認出爺爺女乃女乃,他們三個就得在機場玩千里尋親的游戲了。
等了一會,她听到廣播,大概是說——由倫敦出發,預定十點三十分抵達的班機由于豪雨延遲一小時起飛的緣故,降落時間順延一小時。
那正是爺爺女乃女乃的班機。
澄雨轉身,打算找個地方坐一下,沒想到卻被旁邊一個看到友人的興奮人士一擠,腳下一個不穩,就在她以為自己會在人目睽睽下丟臉的時候,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及時扶了她一把。
一個低沉的嗓音隨之響起︰「小心點。」
澄雨驚魂未定,待幾次深呼吸過後,才想起自己還依在那人的懷里。
她連忙站直身子,也許站得急了,腳踝一拐,再度往那人的懷中跌去,被他接得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