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去辦事情,又不可能一整天陪著你,你只想到要種花、種菜,以為光買種子回來就行了嗎?沒有翻土的工具,沒有肥料,能種得活嗎?老是這麼天真!那麼沒事情做,就到書房來翻書,先學會怎麼種花、種菜再說。」唐明瞪著她。
「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不要以為你會說教就能順利轉移話題,你最近真的愈來愈過分了,我又不是犯人,一點自由都沒有!」連下床找衣服穿的自由也沒有……白雅君拿起他找的衣服攤開看,火辣辣的紅色上衣,搶眼的綠色短褲——他可以再有品味一點!
「你是故意找我吵架嗎?是我故意不讓你一個人出門、不讓你做事情嗎?看看你,才一會兒沒盯著你又摔跤!你想要自由,就先跟我到醫院去!」
唐明看她的眼楮一直都沒好轉,在唐論婚禮過後,本來已經請唐宋安排好時間,要帶她到熟識的醫院做全身健康檢查,她卻不肯去。
「又不是什麼大問題,零件使用久了總會出一點小毛病嘛,之前就已經跟你去檢查過,醫生都這樣說了,還要檢查幾次,你真的很煩!老是窮緊張——啊……會痛耶!」白雅君把他拿的衣服丟到一旁,從另一側溜下床,腳才踩到地就被他抓回來。
唐明拿食鹽水直接倒在她破皮的傷口上,「你又不出門,衣服隨便穿就好,不要亂動!」
她想做什麼,他眼楮一瞄就知道。
「閃紅配閃綠,我怎麼穿啊!」
「……不錯,顏色還分得清楚。」唐明翹起嘴角。
「我早跟你說我看得到了!」白雅君生氣不是沒有原因的,打從她信用破產以後,唐明現在都不相信她說的話了。
「你要種花、種菜,種類很多,有沒有特別想種的?我打電話給大哥,請大哥先買一點種子回來讓你玩。」唐明的火氣來去如風,他笑著幫她處理傷口,人也變得好說話。
白雅君瞪著他,「……先把人打一鞭,再給糖吃,你以為我是小孩子這麼好騙嗎?你再這樣子處處限制我,我要回去上班!」
「你的戒指呢?」唐明把她的話當耳邊風,抓起她的手指皺眉頭。
「我說我要回去上班!」
「戒指呢?」
白雅君深吸了口氣,罩不住他泰山壓頂的氣勢,「……在浴室。」
唐明把她的傷口處理好,到浴室去拿戒指套回到她手指上,「說要待在家里的是你自己,現在吵著上班的也是你。反正我已經說過,你怎麼做都隨你,但絕對不準外宿。」
白雅君一怔,滿眼心虛,低下頭。她其實只是被他氣到想反抗,和他吵著而已……
「你不要把我盯得像犯人一樣,給我自由的權利,我勉強可以待在家里。」她還嘴硬。
「你不必勉強,歡迎你隨時回去上班,我陪你。」唐明展現他的風度和體貼,來證明他也不是沒得商量處處限制她的霸道男人。
「你陪我……什麼意思?」
「我不是大男人主義者,婦唱夫隨我也不介意,你在辦公室里加一張桌椅就可以了,不用特地幫我準備辦公室。」
他不是大男人主義者,家里一切支出不準她出一毛錢,他退伍時,她母親想出資給他做生意,他不肯收,莫名出面想找他一起合作,他說要靠自己。
唐明一路打拚過來,不接受她家里的任何幫助,現在卻說婦唱夫隨他也不介意?
唐明轉身去收拾滿地的玻璃碎片,白雅君望著唐明的背影,再也說不出話來。她竟讓唐明說出這種話來,她還能再騙自己到什麼時候?
唐明是發現了什麼,才如此緊緊守著她。
唐明他……貌似把感情看得雲淡風輕,裝出一派瀟灑,隨她來去自如,但早已經把她放在心底最深最重的位置,他連她跌倒都心疼不舍,卻仍死要面子逞口舌。
唐明他……
你相信我沒有你也可以活得很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也許……以前我為了照顧論,很多時候疏忽了你,讓你誤會以為你對我而言不是最重要,甚至以為我沒有你也可以,事實上不是這樣
只有那一次,她輕率的一句話扎到他的痛處,逼使他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部分給她看,她才恍然明白兩人在一起後,她已經成為唐明的弱點,成為他生命里的靈魂。
也只有那一回,那以後,唐明還是唐明,包辦一家大小事的唐明,習慣了擔起一切的唐明,不在人前示弱,更不會在家人面前哭泣。
她若繼續待在他的身邊,直到在他的懷里死去那一天來臨……
唐明把摔壞的相框裝進垃圾袋里,掃起滿地玻璃,就怕有碎片遺漏讓她踩著,拿著抹布將地板仔細擦了一遍。
陽光灑在唐明的身上,他是發著光的男人,白雅君跟隨他的光芒,眼眶忽然濕熱,看到了她死後的一幕——
在僻靜的五條島上,唐明整地,在這個家樓下,選擇靠海那一面牆旁邊,緊貼著兩人房間外面的那塊地,唐明就把她葬在他的眼皮底下,讓他開窗就能看得到她跟海。
唐明一身黑衣,挺著直挺挺的肩膀,面無表情的為她辦完葬禮,整個葬禮上只听見大哥的哭聲,不見唐明掉淚……
直到,所有人都離去,五條島這個家里終于剩下他了……
才听見,唐明撕心裂肺的哭聲,穿透黑夜到天明……
從此,唐明一個人孤零零的在五條島上,像一塊掏空了心的破布,失去靈魂的空殼,守在墓地旁,守著她……
夢里的男人在未婚妻死前有誓言,一生守住了承諾。
眼前這個男人,恐怕連誓言都不會說,也不跟任何人說,就這麼默默守著她,苦著自己,一生老去。
「這張照片已經破了,你要繼續用這張加洗,還是等我們拍婚紗掛新的上去?」唐明看著舊照問她。
白雅君仰頭凝望照片掉下來的位置,他們剛搬進來時,因為沒有結婚,沒有婚紗照,她特地選了一張她穿著白色洋裝和唐明合照的照片,放大裱框掛起來,那里……
「阿明……我們剛搬來的時候,一起粉刷的牆壁,原來已經變色了。」
經過日曬的牆壁,留下相框的痕跡。
摔裂的相框,破掉的合照,默默訴說,幸福已經走到盡頭。
她希望往後能夠出現和他一起粉刷這面牆的新人……
在她走後。
第8章(2)
五條島的夜晚浪濤聲不斷。
白雅君慶幸,小荷花婚禮過後,唐宋還有事情要辦,暫時留了下來。
起碼這個家里,還有大哥在,還有大哥陪著他……
「阿明,我想我該回家了。」
唐家的晚餐上,像往常一樣有說有笑的聊天,听大哥說他在國外發生的趣事,然後移到客廳一起看電視吃水果時,白雅君像說著天氣很好的口氣,笑著對唐明說。
「爸、媽要回來了嗎?」唐明已經打過電話向兩位長輩說明兩人準備結婚的事,為她戴上戒指後就很自然地改口了。
「……我突然覺得我很不孝,我父母從小寵我,把我捧在掌心呵護,小學遇難歷劫歸來後,更讓父母為我操心,為我天天過提心吊膽的日子,好不容易挨過了恐懼,盼到我長大,我不曾孝順過他們,大學畢業就跟你私奔,傷父母的心,現在……我該回去陪陪他們了。」
白雅君是早有這個打算,本來是想在結婚之前回去陪父母住一、兩個月,只不過計畫稍微改變而已。
「嗯……等他們回來我跟你一起回去。」唐明輕撫她的頸項,點了點頭。
「不,我爸、媽他們不會回來。阿明,我的意思是我想做回他們的女兒,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各自生活吧。」白雅君坐在唐明的身邊,勾著他的手臂,插著一塊隻果喂到他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