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沒料到,會有這麼嚴重,若真是磨到感覺都丁點不剩,那麻煩就大了。
「反正、反正他對我已經沒感情了,還不如放他自由,至少、至少」不用再承擔來自于她的那些麻煩事。
「那你就不要哭。」
「我哪有哭!」她大聲反駁,眼淚滴滴答答掉得來不及 ,索性將壓抑在喉間的聲音,全數釋放而出——痛哭失聲。
傻妞。秦銳滿心無奈,放下酒杯移坐到地板上,將她摟過來拍撫。
她趴在對方肩上,哭得吸不上氣。「結婚前,他一個人過得好好的,結婚後,我沒有讓他更幸福,還把他原有的日子,都擾得一團糟……」現在,連感情都沒了,還堅持什麼?再拖著他,連她都覺得自己好無恥。
「那不是你的錯。」
「可是他不笑了……」因為她,他不笑了。
她希望結婚可以讓他快樂,可是他不快樂,那她至少,要把快樂的能力還給他,讓他自己去找回來,她不要、不要當那個讓他不快樂的人。
「那你自己不快樂,就可以嗎?」這個傻女孩,老是擔心自己是多余的,努力想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最怕因為她的關系,令身邊的人困擾、痛苦,一旦發現自己成為別人不幸的原因,就會害怕退縮。
一個打出生就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孩子,雖然有人呵護成長,表面上看起來樂觀開朗,但心底深處,怎麼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她是意外,一個不受歡迎、父母不要的孩子,這是抹不掉的事實,而且身邊還有個人渣父親,不斷在提醒她這件事!
他常覺得,走入演藝圈,或許就是想證明自己的價值,在掌聲與注目下,感受自己是被需要、被喜愛的,她可以帶給群眾快樂。
唉,藺韶華一定不知道,她受的傷,並不比他輕。
天亮了。
藺韶華一夜未眠,起身折好被子,經過兩間房子相通的那道門,步伐遲滯了下,猶豫地推開門。
她沒有回來。
他關上門,轉身進浴室洗漱,伸手要拿牙刷,看見架上,成對的牙刷和漱口杯。
好久,沒湊成對了。
新婚那時,兩人一起上超市采買生活用品,她問他慣用哪個牌子,讓他挑。回家後,將兩人的牙刷和漱口杯都換了。
他問︰「原來的還能用,為什麼要換?」
她說︰「這樣才有新婚的感覺嘛!」
不只牙刷,還有睡衣、拖鞋也是。
後來,她經常不在家,他的牙刷、拖鞋不知換過幾次了,漱口杯也因為一次手滑摔在地上裂個口,也換了新,早就不是一對。
藺韶華看著成雙成對並列在一起的漱口杯,微微發怔。
她是什麼時候換的?
刷完牙,回房換衣,打開衣櫥,看見搭配好折疊在一旁的衣物及配件。
她打領帶的工夫很好,搭配衣飾的功力更強,新婚那段時間,這些都是她在做的。
他閉上眼,腦海中猶記得,她總是前一晚,愉快地邊哼歌,邊打領結。這些畫面,已經許久不曾想起,被牢牢深鎖,沉封在記憶底層。
他伸手輕撫領帶上,那個漂亮的結。這段時間她的努力示好,他不是沒有知覺,只是抽空情緒,不讓自己去想、去感受,就像新婚時,那曇花一現的幸福滋味,不知何時會消失。讓自己抽離,不過度懷抱期望,就不會失望,日子便還能繼續過下去。
可——若她是真有心修補兩人關系,難道不該再信她一回嗎?也許、也許這一次……
或許很笨,但他並不是沒有笨過。
她都已釋出善意,他至少該給彼此一次機會,坐下來好好談談他們的未來。
就一次。
結果如何未可知,也許更好也許更壞,但至少無憾。即便不盡如人意,他也可以堅定前行,不再回顧。
打定主意,他拿起手機,撥電話找她。
她沒接。于是掛斷,心想,若沒回來,應該就是在娘家了。
上班前,將小孩送去向懷秀那兒,順口問了一下。
「寧寧嗎?我沒看到,可能太晚就沒下來打招呼了,鑰匙在那里,你自己上去看看。」藺韶華拿了鑰匙上樓,打開門,一室狼藉。
桌上擺著吃了一半的下酒菜,地上橫倒著凌亂的空酒瓶,濃濃酒味撲鼻而來,沙發上倒臥著一對男女,依偎著、相擁而眠。
似乎——不必多說什麼了。
能夠陪著她吃咸酥雞、聊心事的,不是只有他。
他們之間,也非三言兩語便能粉飾太平,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挨在一起過日子。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退了出來。
不只這個房子,也從她生命里,退出。
他這個丈夫的存在感太薄弱,有沒有他,對她而言,其實毫無差別。
或許秦銳,更適合她。
他們有共同的話題,共同的工作,共同的圈子;他們一起領獎、喝酒慶功、分享喜悅;他們了解彼此,相互支持,默契十足,只要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秦銳能給她的,比他還要多更多,她甚至可以毫無防備在對方身邊喝醉、睡在他胸口、被他擁抱。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些日子,他像是走錯棚的戲子,始終在戲外,看著別人的演出,融不進去。
他的存在,太突兀,他早該醒悟,退出這不屬于他的舞台。
「你什麼時候有空?」
大醉醒來,居然已是黃昏。
她睡掉了一整個白天。
回到家,宿醉的頭還脹痛著,昏昏沉沉,臉色白慘慘地糟。
煮了醒酒茶,坐在客廳,邊喝邊沉澱思緒。
她跟秦銳喝到天亮,到後期意識已經有點不太清楚,但隱約還記得秦銳說了些什麼——回家再跟他好好談一下吧,丟句「我們離婚」,就真的二話不說印章蓋一蓋去戶政事務所登記的人是奇葩,這世上沒幾對。至少開誠布公說說你們的問題在哪里、能不能解決、想不想解決、有沒有心解決,如果他已經完全無心再經營這段婚姻了,那就拉倒,但如果他也有心想努力看看,為什麼要那麼快判你們的婚姻死刑?一個月、兩個月都好,若是真的找不回當夫妻的緣分了,再來離也不遲。
他說的對,或許不該那麼快放棄。
她想著,腦中模擬一堆藺韶華回來後要跟他說的話,誰知,他一回來,見她也在,迎面便拋來這句——「你什麼時候有空?」
宿醉讓她思緒變得緩慢,仰起頭,一時沒能理解過來。他接著道︰「找個方便的時間,把事情辦一辦。」
他說得俐落輕巧,毫無懸念,彷佛自此後便海闊天空,心無掛礙。
她緩慢地領悟過來,怔怔然望著他容色里的平靜,一如那一夜,看陌生人一般的疏冷眼神。
她讀懂了。離婚對他而言,才是真正的解月兌,他——已無心于此。
秦銳說的,答案顯而易見。
于是,她咽回所有的話語,與他談妥時間,去了一趟戶政機關,結束兩年的婚姻關系。離婚消息一傳出,外界緒多臆測,舉凡第三者、財務糾紛等等……蜂擁而來。
她開了記者會,對外澄清︰「我們只是聚少離多,相處上出了點問題,無法再走下去,跟外界謠傳的那些,都沒有關系,我們是和平分手。韶華,是個很好的男人,能夠嫁給他、陪他走過這一段,是我人生中彌足珍貴的記憶,也希望大家別去打擾他,他不是圈內人,有什麼事情,來問我就好……」
而,面對她的親屬,他的解釋只有一句︰「很抱歉,我太不足。」無法承擔嚴君臨賦予他的那些期許,牽不了她的手,到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