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依戀的撫著玻璃窗外漸遠的土地,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潰堤。
「擦擦吧。」鄰座傳來夾帶著濃重鼻音的男聲,他遞給她一條手巾。「第一次出國?」鄰座的男士問道,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偶爾伴隨著咳嗽聲。
她無聲地接過手巾,望著窗外。
「離開情人?要不怎哭得如此傷心?」他找話題聊。
她不想說話,未搭理。
她表明了不想說話,鄰座男士仍不識相地與她攀談。
「我是去追情人的。」他兀自打開話題,「我的情人離我而去。」聲音听不出一絲情人離去的悲傷成分。
「那又如何?」她盯著窗外,冷冷地回道。
「不甘心,決心將她追回。想听听我跟她的故事嗎?」他問。
「隨便。」若他不介意下飛機時聲音啞了,就由著他吧。
「我和她是在八年前認識的。」
她與毅也相識于八年前的夏天。
「她是我姐姐的好朋友,大我五歲。」
毅也是她好友的弟弟,小她五歲。
「她不是個很特殊的女孩,外表看來嫻靜文雅,但一開口卻是率直爽朗像個男孩子,標準表里不一的人。」
他口中的她,倒與她有幾分相像。
「我大哥老說這女孩是標準的人來瘋,你知道嗎?我們初見面時,她第一句話跟我說什麼話嗎?」他語氣似乎像迫切得到她的回應。
「什麼?」她配合他。
「‘小弟,要不要跟姐姐來個姐弟戀呀?姐姐我不介意女大男小哦。’第一次見面她就這麼說。你說說,有幾個女孩子在初見面時會這麼問人的?」他笑了笑,伴隨而至的是止不住的咳嗽聲。
為什麼沒有?她就曾做過。
咳嗽稍止,他又繼續道︰「她老纏在我身邊,口口聲聲說喜歡我愛我,我只當她在耍我,誰見了她那人來瘋的模樣,都不會認定她是當真,麥立見我比她小,想她應只當我是好友的弟弟而已。也不知幸還是不幸,我和她似乎有著解不開的情緣,大學我考上她的學校,從此展開四年的孽緣。」
「孽緣?你不喜歡她?」她心不在焉地在玻璃窗上呵氣劃圈。
「不,其實我也不太明了我自己。當初的我只是被她纏著煩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開她,根本顧不到自己對她的感覺是怎樣。不能怪我這麼想,她當時著實可惡,纏著我不放不說,還無所不用其極的將學校所有想接近我的女孩子全部趕走,害得我大學四年的感情幾乎空白。」
「然後呢?」她听出了興趣。
「我與她打賭,我就不信自己的魅力會輸給她的心機。」
打賭?有些不對勁,從剛剛就覺得他說話的口氣有些熟悉。
「而後呢?誰贏?」她對他有了好奇。
「當然是我贏了。」
「後來呢?」她急欲知道答案。
「後來呀,我仍未去深究她與我之間的感情,就與當時讓我贏過與她之間賭注的女孩交往,甚至與那女孩有了婚約。在訂婚前,她突然跑到我面前問我如果她愛我,我該怎麼辦?」
「你怎麼回答?」
「我當然拒絕。但那次,我平靜的心湖整個被她激起了漣漪,我才開始認真思考我與她之間的關系。」
「之後呢?你想通了?」她坐正,狐疑的眼光偷偷瞄他。
「不,時而溫婉時而瘋癲的她令我迷惑,我不知她的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原來的我,聰明、自恃著強過人的理智來看待一切事物,包括感情;我以為年輕美麗且教養得宜的未婚妻就是我要的,並以為這樣一個完美的女人就是下半生的伴侶,雖然她的一個假設性的問題擾亂了我平靜的心湖,但我一直否認她對我的情意,因為我以為她身邊有了守護她的人。」
「然後呢?」
「而後,是一封E-mail讓我明了了她的心,也讓自己混沌不明的心有了明確的方向。但在我了解了自己的心意後,冒著被貓抓的危險退了婚時,她居然計劃到德國念書了。她怎能在纏了我八年,在我明白她及自己的心意後就離我而去?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強押她回去?」她探索著墨鏡下的眼楮,但他閃躲著。
「不,我早有安排。我向公司請調到德國。在她計劃到德國前,公司在德國漢堡的分部有個分析師的職位懸缺已久,我本來就有興趣,她的計劃正好讓我做了決定。」
「可是,你到德國時卻發現她已經不需要你時,你怎麼辦?」
她有些了然地撇了撇嘴角,沉住氣,若無其事的口氣問道。
「沒關系,反正她還欠我一個願望,不管願望是什麼,她非得答應我不可,誰叫她欠我。」他說得揚揚得意、自信滿滿。
「那你將要她許你什麼願望?」
她好奇,他到底會要什麼樣的願望。
「嫁給我,好嗎?」
鄰座男士拿下墨鏡口罩與衣帽,露出俊逸的臉龐。
「毅,果然是你!」她早懷疑是他。
「是我。」他笑得神采飛揚,不因病容而稍減風華。
「你怎麼了?聲音沙啞成這樣子?」他聲音變得低沉沙啞且夾著濃重的鼻音,難怪方才听不出來是他。
「重感冒。」
「好些了沒?你剛說冒著被貓抓的危險是怎麼回事?還有什麼E-mail?」她模模他的額探體溫,確定無發燒之虞後,手指滑下撫著他頰上三條呈淺粉紅色、未細看看不出來的疤痕。
「我不知道秦蓉發起狠時那麼潑辣,這是向她提出退婚時被她抓的。」他拉起她的手交握。
「退婚?」她納悶。
他與秦蓉兩情相悅,為何會臨門煞車?
「我不能違背自己的心。」他答得簡短,表情嚴肅而認真,眼神灼熱地緊鎖著她,眼中的深情是她前所未見。
她閃躲地別過臉,抽回自己的手。
「你這樣臨陣退婚,怎麼對得起秦蓉?」
「感情的事沒有對錯,對秦蓉我只有抱歉。」他嘆了口氣。
他與秦蓉之間並非建立在感情的基礎上,秦蓉看上他的外在及精明的頭腦,而秦蓉之于他,也僅在于外在條件「適合」他,他與時下男女一般,感情建立在外貌、收入、社會地位等等的外在條件的基礎上,這樣的基礎下,一旦因互相吸引的外在條件所塑出的完美形象毀于一旦所建立的感情不就如同失去地基的摩天大樓般,瞬間灰飛雲散?與其這樣任著感情發展到因了解而互相怨慰的地步,不如趁早快刀斬亂麻,毅然分手。
「你剛說的E-mail是怎麼回事?」她轉移話題。
「就是這麼回事。」他打開膝上的手提電腦,打開了收發E-mail的軟體,熟悉的她出現在屏幕上。
「啊!」林靜蕾一聲慘叫,引來機艙所有人的側目。
「怎麼寄到你這里來?」她彎身低聲問。
「誰叫你迷糊。」他笑著輕敲她的額。
但迷糊得恰到好處。
「我愛你八年是一回事,你出現在這里又是怎麼回事?若有一天你最後發現你愛的是秦蓉呢?」再度離她而去?
她眉心輕擰,他追來僅是對她花在他身上八年的時間感到內疚罷了。
「嗯……這個問題我思考過,但我爸說像秦蓉那種富家千金不適合我們,要我找個平凡一點的女孩。」他聳了聳肩。
「你爸說了你就听?」據她所知,他打小就不是個听話的小孩。
「我媽也說了話。」
「說什麼?」
「她說,要我找跟我們家同樣農家出身的女孩比較沒架子,較好相處,適合做媳婦。」
「那又如何?」依他的個性,他想要做的事任旁人反對,他仍會執意而行,遑論感情這等重要事。「我大哥也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