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妻 第11頁

童嘯寒回到疾風谷的日子,除了練劍還是練劍。

原因無它,只是為了讓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層樓,以便血刃當年一手造成歐陽世家滅門、他爹娘身亡的罪魁禍首。

仇是要報,他也要活下來,這樣才能繼續守護最珍視的人,與她相守一生。

當年的血案教會童嘯寒,人一旦喪命,再多的誓言也只是泡影。

他不想再食言──當年救不回雙親是他一生的痛;無法遵守自己的承諾,救回妻子的雙親,亦是他永生的悔!

「喝!」

往事歷歷,悲愴太過,童嘯寒忽地大喝一聲,劍式揮向湖畔大石,猶如狂龍直撲,轉眼間,直立有半人高的石塊一分為二。

轟然巨響是練武的尾聲,童嘯寒收勢調息,緩和體內激越的真氣。

馨香絹帕赫然在他眼前飄舞,絹帕的主人正輕柔的拭去他臉上汗水。

「喝杯茶,休息一會兒好嗎?」

童嘯寒接過茶水,摟著愛妻一同坐在籬笆外的竹制長凳,共賞湖光山色。

帶著貪戀的心情,歐陽水若倒進丈夫的肩窩,感受著夫妻間的親密,將其一點一滴記在心里。

半晌,她幽然嘆息。

「為什麼嘆氣?」

「該是時候了。」退出令她安適的胸懷,歐陽水若定定地望著兩年來有名無實的丈夫。「關于當年的事,我們一直避而不談,該是談談的時候了。」

「妳想說什麼?」

「童公子,請你休了我。」

一聲「童公子」已經讓童嘯寒眉頭打結,更別提下一句要他休妻的請求,他氣得霍然起身,拉起她,面對面互視,雙眸透出危險的訊息。

「妳再說一次!」

「請你……休了我。」淚花盈眶,歐陽水若強忍著心痛重復道︰「我和環翠今後不勞童公子再費心照應……我們會……」

「理由為何?」他打斷她。

「理由太多了……」她試著笑,彎起的眸卻將淚擠出眼眶,成串滴落。「我歐陽家欠你太多,連累了世伯、世伯母慘死;而我,也拖累了你,若不是我爹臨終請托,我知道……你不會娶我為妻,你怎麼可能娶一個害你家破人亡的女子為妻?」

縱然在這之前他信誓旦旦非她不娶,可是在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她如何再相信他的決心不變?是她歐陽家害死他雙親、害他家破人亡的啊!

想到這一切一切,歐陽水若悲從中來,淚落得更凶了。

「妳怎麼會──」童嘯寒不可思議地望著她。「怎麼會以為我娶妳是因為岳父死前重托?」

「太多太多的跡象足以證明你……並不樂意看見我。」歐陽水若哽咽抽泣,繼續點出這兩年彼此相處的情形︰「你躲著我,這兩年來,你不是練武就是遠行,我……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見到我;娶我也只是為了履行當年對我爹的承諾。」

「該死的!」童嘯寒厲聲打斷她。「是誰跟妳說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是環翠那丫頭?」

「不、不是。」歐陽水若急道,怕他的怒氣波及環翠。「是我自己想的,是我不想再拖累你。」

「不是不想拖累,而是不相信我!」因為他一次食言,沒有救回她爹娘,所以再也得不到她的信任。「妳不相信我會照顧妳一生一世,妳認定我會像當年沒有救回妳爹娘那樣食言!」

「不是這樣……」她不曾怪他,從來不曾。

當時的情況,她雖沒有親眼看見,但從四周的慘況不難推敲;她知道他很難為,她的雙親亡故,他的爹娘亦身歿,他們在同一天失去最親的親人!

但童嘯寒讀不出她言語中欲透露的訊息,積累兩年的自責,加上她決意離開他而生的憂懼,使得他選擇以最狂暴的憤怒表現,猛烈的怒火燒蝕他的理智,無法思考自己說出的話合不合理。

「還是妳心中有人,想離開我到那人身邊?」

「不是這樣的,童公子──」

「不準妳那樣叫我!」狂怒的烈焰因此燒得更狂,童嘯寒猛地攫住她的雙臂。「我說過,不準妳再叫我童公子!」

他抓得她好痛……雙臂上的手指幾乎要掐進皮肉,歐陽水若忍住不敢呼痛;此時此刻,她知道她的丈夫更痛!

他的舉動、他的言詞、他的神情,在在清楚地告訴她,她方才說的話徹徹底底傷害了他。

這是否意味著他對她不只有責任,還有……愛?

領悟來得太遲,傷害已然造成,令歐陽水若在得知他對她仍有情愛而欣喜之際,也感到深深的懊悔。

听見外頭的爭吵聲,連忙從屋里沖出來的申非言與環翠看見這陣仗,後者懼于童嘯寒的怒氣,不敢太接近。

申非言心里也清楚義兄的怒氣無人能擋,遂將環翠護在身後,連忙問道︰「大哥,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明白,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一個專心練劍、一個鑽研醫書,怎麼一下子就吵了起來?

爭執中的夫妻對旁人所言恍若未聞;眼中除了彼此的傷痛,再無其他。

「嘯寒……」

帶著哭聲的輕喚像根針,扎得童嘯寒迅速收手,望著妻子的表情彷佛發現她身上長出利刺,驚訝、疑懼逼得他退離數步。

「對不起,對不起……」歐陽水若後悔極了。

她不知道這樣的想法會傷害他,她……她以為這樣對他最好啊!

她無意傷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傷他的力量。

「听我說……」

歐陽水若伸手,試圖接近幾步之遙的丈夫;但隨著她前進的步伐,童嘯寒也一步步往後退,最後竟轉身施展輕功離去。

「大哥?」

「姑爺!」

「嘯寒……」承受不起太多悲痛,歐陽水若雙膝一軟,癱坐在地上。

「姐姐!」環翠不舍的道。

歐陽水若的珠淚滾滾落下,「是我……都是我的錯,嗚嗚……」

她誤會他、誤會他了……

嘯寒,原諒我!

那是她昏去前,意識里唯一的懇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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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已經睡了,听環翠說,大嫂臉上還掛著淚,是哭著睡下的。」

夜半時分,申非言步出屋舍,走近義兄身邊說道。

「大哥,您跟大嫂是怎麼回事?我從來沒見過大嫂哭得這麼傷心,也不曾見您對大嫂發脾氣,怎麼這一趟回來就全發生了?」

「這是我與她的事。」童嘯寒淡道,暗示義弟不要多事。

可惜,不多事就不是申非言了。

申非言,照申老爹的解釋,是衍生自「論語」︰非禮勿視,非禮勿听,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因他排行老三,故取「非禮勿言」中的頭尾兩字命名。

但依照環翠的說法︰非者,不也;言者,說話也──顧名思義,申非言所代表的就是「生」來「不說話」會死的人。

由此觀之,環翠的解釋更能貼切地形容申非言這個人。

「我說大哥,別怪小弟多嘴,早些時候就跟您說了,最好讓大嫂知道您離谷是為了辦什麼事,讓我猜猜,您與大嫂之所以會發生爭執,跟這件事月兌不了關系對吧?」

「多事。」

他猜對了。「也難怪大嫂誤會,丈夫一離開就是兩、三個月,就算回家也不過住蚌三、五天,要做妻子的怎麼不往壞處想?兩年了,也只有大嫂受得了被您這麼冷落。」申非言搖搖頭。

「我沒有這個意思。」他何嘗願意離開她?

「那就把您離家的目的告訴大嫂嘛,把話說開不就一點誤會也沒有了嗎?」

「她會擔心,她與我不同。」童嘯寒沉默了一會兒,復又開口︰「水若性情溫順,重視人命,這些你也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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