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我知,凡事要適可而止,得饒人處且饒人。」歐陽玉昭替母親接了下去。「不過,娘可沒說得饒『爹』處且饒『爹』喔。」
「玉昭……」歐陽水若哭笑不得,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呵,承襲了她與丈夫的一切,更有屬于她自己的古靈精怪,讓為人母者的她頭疼不已。
她心里明白,女兒是氣不過丈夫將她們母女留在江南這麼多年不聞不問,所以想盡辦法說服她離開環玥書院。
一年前,她依了她,因為疼惜女兒,更因為西安城離他更近一些。
一年前,她大可與環翠一同前往隴西,但她沒有。
她承諾過,等他來接她;所以,一直等著……
十五年了……歐陽水若深摯的目光投向試圖破陣的童嘯寒,那俊逸冷峻的面容依舊令她心動,臉上的滄桑也令她心疼。
唉,如今丈夫就近在眼前,他們夫妻卻還不能相見,這何嘗不是另外一種形式的折磨?
不解情事的傻女兒呵,完全不知道這樣非但折磨了自己的父親,也折磨了自己的母親。
「玉昭,夠了!」
「才不呢。」干皺的老婦臉上露出蠻橫的表情,看來極不搭調。
「玉昭。」
「再等等嘛,娘……」歐陽玉昭開始耍賴了。「想當我歐陽玉昭的爹,也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才行,我歐陽玉昭是何許人也,要我改姓『童』,哼哼!先要看他的八字夠不夠重。」
「哦?」一聲低沉的輕哦飄來。「那麼,妳覺得童某八字夠不夠重?」
「當然不──」這聲音?
母女倆同時回頭。
歐陽玉昭嚇得老臉猙獰,瞪大一雙「老」眼,看著不知何時已破陣來到兩人身後的童嘯寒,同時感覺體內一股窒悶。
不敢相信,她她她她她……她竟然被人點中穴道!
另一方面,歐陽水若還不及回神,便被一只鐵臂勾進睽違十五年的胸懷。
千頭萬緒令她張口結舌,無法立即反應。
是驚訝、是狂喜、是更多更多說不出的深情摯愛,歐陽水若顧不得女兒還在一旁,忘情地回摟這個令她幾近瘋狂思念的男人,小臉貼上熾熱的胸口。
天啊!十五年,整整十五年的等待啊……
好不容易找回說話的能力,她卻只能抽噎地輕喚著丈夫的名。
「嘯寒……」聲落,淚亦燙紅了眼眶。
相思綿綿無盡期,珠淚暗垂只為君──流了十五年的相思淚,以為淚水早在這漫長的等待中流盡流干;可再度重逢,珠淚依然成串。
這次,不是因悲,是喜極而泣。
「讓妳久等了。」童嘯寒雙臂緊緊抱住她的身子。「我來接妳了。」
十五年了,她依然縴瘦得教人心疼。
「原諒我,竟讓妳等了十五年。」
活過三十九個年頭,不曾向任何人低頭道歉過──這樣一名剛強傲然的男子,此時此刻,對他的妻子致上最深的歉意。
這一句話揪痛了歐陽水若的心,又矛盾得令她破涕為笑。
「你這樣……要我怎麼怪你……」
童嘯寒取下她遮容的面紗,細看十五年未見、只能日夜憑借刻在心中的模樣以解思念的妻子。
歲月待她一如她對他的溫柔──十五年過去,她的風韻在清靈中添上醉人的嫵媚;神色之間,有為人妻的柔情似水,有為人母的成熟仁慈,更有身為他心儀女子的絕美迷人。
「妳依然如故。」他情難自禁地親吻她柔女敕的頰邊,很快的,又見她雙頰泛起嬌羞的淺紅。「不,是更美了。」
「你也是。」歐陽水若拭去淚水,夫妻重逢、一家團圓,不該哭泣的呵。「嘯寒,你依然是我的丈夫,今生今世唯一的丈夫……」
說好不再哭的,偏又忍不住。歐陽水若好氣自己太過感傷的情緒。
「別哭了……」童嘯寒重新摟她入懷,愛憐地低語︰「別讓人以為我只會惹妳傷心,雖然這是事實。」
歐陽水若點頭,卻還是止不住奔流的淚水,偎在丈夫懷中哭泣。
天!被點住穴道動彈不得的歐陽水若猛翻白眼。
「能不能、請兩位、先看看四周、再決定、是否要、待在這兒、重續夫妻情分?」當她是啞巴、瞎子,還是石像啊?
「啊!」驚呼取代了哭聲,歐陽水若這才想起少不更事的女兒還在一旁,羞得不敢抬頭。
童嘯寒打量她,夫妻重逢的感傷被女兒一身老婦的行頭打散泰半。
「童某說過,很期待妳燒水烹茶。」
「很遺憾,眼下這情況,老身是無法為您燒水烹茶了,童大爺。」
「玉昭。」歐陽水若出聲喝止。
「無妨。」童嘯寒摟住妻子,對于女兒的無禮,並不以為意。
「哼!」
「這脾氣,很像我。」
「哼哼!」
「現在,童某想知道妳歐陽玉昭是何許人也?童某的八字夠不夠重,足不足以當妳娘的丈夫、妳的爹親?」
「哼哼哼!」
「玉昭……」歐陽水若失笑,拿她沒辦法。
「或許妳需要一點時間掂掂童某的斤兩。」語畢,他將愛妻打橫抱起,壓低臉,在她耳畔輕喃︰「妳的閨房在哪兒?」
紅霞迅速染上雙頰,歐陽水若不敢相信他竟然在他們女兒面前……
十五年過去,他的狂傲有增無減啊。
「在哪兒?」童嘯寒執意要得到答案。
「嘯──」
「或者妳要為夫隨便挑一間?」
天!歐陽水若驚呼,緋紅的臉藏進他懷里,不敢看任何人。
「水若。」他催促道。
十五年了,有許多話、許多事,他只想與妻子分享,連女兒都不準窺探一二。
歐陽水若小手微顫,含羞帶怯地指向左前方回廊。
「娘!」
不會吧,連娘親都決定跟他站在同一邊!歐陽玉昭不敢相信她最愛的娘親竟然臨陣倒戈。
確定方向,童嘯寒朝女兒露出十五年來首度開懷的一笑,「那麼,愚夫婦告辭,不打擾妳掂算童某斤兩了。」
歐陽玉昭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瞠大一雙眼,看著自己的母親被十五年來不曾聞問的丈夫抱進閨房。
而那個「宣稱」是她爹的男人用腳踢上房門前,還很惡劣地回頭朝她一笑,只差沒把她氣得當場昏厥過去。
打她懂事以來,還不曾輸過,身邊的人不是听她的,就是中她的計;想不到她今兒個竟栽了個大跟頭,敗給……自己的爹!
氣!氣氣氣氣氣──氣死她了!
第十章
十五年了……
直到再次擁妻入懷,在耳鬢廝磨間感覺到她的溫暖,童嘯寒才肯相信他已尋回今生摯愛的妻子。
當他領著下屬凱旋而歸,準備接下來返回中原了結昔日仇怨時,不料竟得知妻女已離奇失蹤一年,巨浪般的後悔登時將他淹沒。
他後悔,後悔當年執意報仇,將妻女推離身邊。
後悔讓他的妻子虛度青春,為他漫長等待到最後,竟得到無法重逢的結果。
包後悔自己是造成一家失散的元凶!
妻女失蹤的消息徹底打消了他報仇雪恨的念頭,若非接下來發生的怪事,他會立刻拋棄一手打造的嘯龍堡,回轉中原。
是巧合,還是刻意設計的圈套?
在體力不支的妻子無法負荷過多的激情,累得俯躺在他身上昏睡過去之後,欲念尚未平息、以至于無法成眠的童嘯寒這才分了點心,思考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
指月復貪戀地沿著歐陽水若果背的脊線輕撫,即便陷入沉思,他仍不放過任何偷香竊玉的機會。
這一覺,歐陽水若睡得並不安穩。
半是過度的激情讓獨守空閨十五年的身子酸疼不適,半是覺得一切恍如夢境,生怕夢醒人去,只是曇花一現的不安;而背脊不時傳來的麻癢熾熱更令她無法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