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尋人,先解宿怨,再找找。
童嘯寒並非會依照他人之言而行事的人,但在找不到這個名為「找」的詭異組織之前,他也只能先解宿怨。
說得更貼切一點,應該是找世仇遷怒,否則愛妻失蹤、孩子下落不明,這口怨氣找誰出?
于是他策馬南下,挑上離隴地最近、位居四川的唐門。
花了些時間追蹤,與申非言相互聯系,雙管齊下;短短半月,分別剿了唐門十幾處分堂,可惜都問不出唐門真正的據點。
他本以為必須再花上好些功夫,才能找到一點線索,挑盡唐門、砍下唐玉昆的人頭,孰料來到白家鎮後,竟有了轉機!
白家鎮居庸客棧內,小二將熱呼呼的菜肴送進童嘯寒下榻的廂房,笑嘻嘻的道︰「客倌請慢用。」
丟出碎銀打賞,童嘯寒動箸夾菜,入口後卻見小二仍未離去,「還想討賞?」
「不不不。」小二連忙搖頭。「小的馬上出去、馬上出去。」
話完,店小二立刻離開,還熱心地替他關上房門。
見房門緊閉,童嘯寒這才吐出口中食物。
在食物中下迷魂藥,確認目標吃下去──典型黑店作案的下三流手法,他想。
約半炷香的時間過後,他吹熄燭火,等著看後續發展。
但事情出乎他意料之外,這家客棧並非尋常黑店,刀劍相擊聲只落在不知隔了幾間房遠的廂房。
與他無關,何須理會?當下,他決定休息一晚,明早繼續趕路。
然而一句隱約可辨的話讓他有了動作。
唐門的化功粉?
听到這話之後,又是陣陣雜沓腳步聲,離客棧愈來愈遠,想必是追了出去。
沒想到他下榻的客棧也是唐門分堂之一。
扁「唐門」二字,就足以令童嘯寒動氣,更別提當年讓他功虧一簣、只斷了唐玉昆右臂的化功粉。
童嘯寒握起劍,緊追在後。
不久,他便在一條不知名的巷口遇上幾個行事張狂、四處尋人的唐門中人。
「誰是帶頭的?」
梭巡暗殺目標的唐門中人聞聲,其中一個跳出來,傲然的道︰「大爺我勸你少管──」
「閑事」二字與他的腦袋,瞬間離開了身體。
看不見出招,只見人頭落地,其余門人嚇得只想逃命。
可惜,十五年過去,重返中原的童嘯寒武功修為不知已更上幾層樓,一般的嘍小輩他豈會放在眼里?
見這群人之中不可能有主事者,童嘯寒一招劍掃狂龍,猛鷙的劍氣追擊逃跑的唐門中人,不留活口。
不多時,隔街嘈雜聲起,他循聲追去,又見二十來名唐門門眾,再度出手,依然狠絕不留情。
唯二躲過的,是互相指陳對方才是唐門風堂堂主的兩名年輕男子。
從其中一人口中,他意外得到最渴切知道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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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城內,永春胡同逸竹軒──
這是那名叫原君振的小伙子透露的消息,也是「找」的據點。
一切都發生得很巧合,但童嘯寒已無暇細想其中的細節;對他來說,尋回愛妻比解宿怨重要千倍萬倍!
所以他很干脆地將唐門的事丟給申非言,獨自前來西安城。
童嘯寒抵達西安城後,第一站便是原君振所說的逸竹軒,前腳才踏上逸竹軒門前石階,門上的對聯便令他攬眉。
上聯是︰自古糟糠皆可棄
下聯是︰唯有珍玩價值高
橫批是︰買多賣多
「詩不成詩,可笑。」嗤鼻冷哼,童嘯寒舉步入內。
唉跨過門檻,一名青衫小廝便過來招呼。
「爺安好,今兒個風光明媚、鳥語花香,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啦?看看唄,看您是要買戰國古幣,還是一代軍師諸葛孔明──之妻最鐘愛的花瓶,或是唐朝楊貴妃──身旁侍女的隨身玉佩,還是……」
「交出我的妻子。」
「啊?」小廝一愣,回神嘿笑。「爺您愛說笑,咱們逸竹軒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爺您的夫人──哇啊啊!」
下一刻,小廝發現自己的腳離地三尺。「爺、爺饒命啊!」
「交,活命;不交,死。」
「爺……」小廝覺得自己快窒息了。「您、您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嘛……」
「叫主事的人出來。」
「是是是。」
咚的一聲,小廝重新嘗到「腳踏實地」的滋味,趕忙往軒內的側門沖去。
半刻功夫,一名老嫗緩緩步出,聲音沙啞難听,像石粒互磨似的說道︰「不知這位爺到老身的逸竹軒有何貴事?」
童嘯寒打量對方約莫六旬的佝僂身形,眉鋒一擰。
「嘖嘖,爺該不會比我這老婆子還耳背吧?」
「水若人在哪里?」
「嗄?」老嫗手掌貼在耳後。「您剛剛說什麼?」
「妳我心知肚明。」童嘯寒雙手環胸,斜倚著帳櫃,眼神似冰。「門外上聯不接下聯,卻意在言外。」
「听爺的口氣,肝火很旺吶。」
「尋妻不著……」童嘯寒隨意拿起帳櫃上的紙鎮把玩,忽地一握,掌上的石制紙鎮已成粉末。「別怪童某遷怒妳逸竹軒。」
老嫗搖首,「遷怒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爺您真夠狂了。」
「說!妳在『找』中居何地位?」
「爺欲尋妻,老身可做主接下這項請托。」
「交出吾妻,童某或許會饒妳一命。」童嘯寒冷著聲說道。
「爺的夫人是何方人氏?姓啥名誰?」
「妳究竟是誰?一年前擄走童某的妻小,意欲何為?」
「說吧,成立至今,『找』還沒有找不到的人事物。」
「再文不對題,別怪童某血洗逸竹軒。」
一句「血洗逸竹軒」讓老嫗停了口,蒼老的目光投向他。
「爺,您的殺戮之氣真重吶。」
「邊疆浴血十數載,換作是妳亦然。」
「哎呀,我只是個不中用的老太婆,哪禁得起這麼打打殺殺的?」老嫗朝他咧嘴露齒一笑。
童嘯寒忽然瞇起眼,打量了眼前的老婦好一陣子,才道︰「告辭。」語畢,轉身朝來時路離去。
「不送,歡迎爺再度光臨逸竹軒,老身定然燒水烹茶,款待貴客。」
步伐頓停,童嘯寒回頭送上一抹高深莫測的輕笑,「童某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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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查不成,童嘯寒決定暗訪。
但逸竹軒神秘詭異的老嫗也非省油的燈,誰想得到,隱于市的逸竹軒宅院深廣且布滿奇門遁甲,非尋常人所能擅闖。
一陣才破,新的陣式又起,環環相扣;童嘯寒雖不把這些小陣仗放在眼里,但也覺得不耐煩。
他一向沒耐性,年少時是,近中年後依然如此。
若非擔憂愛妻就被囚在這座宅院某處,他會毫不遲疑地毀去逸竹軒的宅子,也不必一個接一個破陣,平白花費十來天的功夫,也只探了逸竹軒七成別院,還是尋不著愛妻。
今夜,他遇上的是以干、坤二卦為主,金、木二行為輔的鎖龍陣。
陣內,童嘯寒屏氣凝神,專注于陣內的情勢;陣外,歐陽水若看得屏息心焦,面紗下的臉色蒼白如紙。
「玉昭,妳還要為難嘯寒多久?」再也忍不住了,她問向陪在身邊一同觀看陣勢的佝僂身影。
名喚玉昭的老嫗慵懶的打了個呵欠後才開口,聲音出人意外,清脆得猶如夏夜里隨風搖曳的風鈴。
「娘,比起十五年的漫長等待,他才忙了十三天,算不上辛苦。」歐陽玉昭咬了手中的果子一口,品嘗甜美滋味。「放心,不會有事的。」
「妳口中的『他』是妳爹、我的夫君。」歐陽水若糾正她。「玉昭,娘縱容妳貪玩的性子,一年前也順妳的意,勸環翠隨妳非言叔叔回隴西,還跟著妳離開環玥書院,但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