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們,我什麼都能學,就是學不會背叛。」無視于高大強烈的壓迫感,他說的一字一句都極盡諷刺之能事。
「但願如此。」他低聲道。
打從一開始,這少年就不斷重復指責他和潼恩為人父母的失職;然而早已無心的他又怎麼可能有內疚感萌生這一年多來他徹底沒入黑暗,為的就是和潼恩同存,他的情只有她一人能啟動。
他移身至小吧台前,取出兩只高腳杯,抽啟XO瓶口的軟木塞,倒出黃澄酒液,勾起其中一杯在黑色手套覆蓋的掌心中輕晃。
「你可以離開了。」柏納再一次表達他的逐客之意。
「我說過我是來跟你談一筆交易的。」冰冷的綠眸凝視晃動的汁液,目光穿過透明的酒杯打量這少年值得他投資多少、交付多少責任。
「交易?」
「我剛說過我和控思不適合為人父母,所以我打算將席拉送進B.S.L.交給朋友撫養。」
「你要送走她?」該死!「你有什麼權利決定一切!除非潼恩親口說,否則我不會讓你送走她,死。也、不、會!」
「潼恩對她有感情嗎?」柏仲突然問起。「你可曾看過潼恩抱她?」他不知道潼恩對自己懷胎十月所生的女兒作何感想、但依潼恩的個性推敲——不難發現她是個不會掏自己女兒的母親,因為她不懂愛,只知道恨。而懷胎十月的生命,流著一半她所恨男人的血,她會抱她——除非目出西山。
「晤……」柏納無言以對。是的,從席拉出生潼恩就不曾抱過她,他被潼恩帶回去的原因他心里清楚得很,她只不過是在找人專職照顧快出生的嬰兒,而他又剛好被住在妓女窟的母親丟出門遇上她罷了。「那又怎樣!席拉有我保護她、照顧她!」
「你一個小孩子能做什麼?」柏仲點出事實。「將席拉送進B‧S‧L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應該很清楚潼恩的職業,如果你想讓席拉過和一般人無異的普通生活,你知道什麼選擇對她最好。在那里她能受到最完善的保護。」柏仲輕啜黃澄酒液,感受舌間的辛辣刺激。
他說得沒錯,但——「我呢,」他打算將他署于何地?
食指勾起另一只高腳杯,舉杯伸向他,作出邀約的動作。「我給你八年的時間讓你在B‧S‧L接受訓練,隨便你想學什麼,只要你認為所學的能保護她。八年後會有人檢定你的資格,如果合格,保護席拉將是你一輩子的責任,你可以選擇帶她離開或繼續留下。」
「如果不合格呢?」
「派去檢定你的人會殺了你,因為沒有理由讓一個沒用的人留在她身邊」他晃了晃指向柏納的酒杯。「如何?你的決定呢?這八年我可以保證席拉的安全無虞,直到你的檢定結果出來為止。」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沒有通過檢定,席拉就
柏仲愣了下,雖沒這個意思,但如果能讓這男孩更積極——‘沒錯!你死,她死;你生,她生。」他森冷地說道,不帶一絲感情。「她的命掌握在你手里。」
「你還是人嗎?」柏納再度握緊拳,直想一拳轟上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不管有什麼理由,她還是你的女兒,而你卻——」
「一句話,接受或不接受?」
「若我不接受呢?」柏納強硬道,不願意妥協被人操縱的人生,雖然心里很清楚自己無力反抗,且大人的力量不是小孩能及的,尤其是眼前這樣待血無情的男人,他的能力用不看看他出手便能深刻察覺。
「我立刻殺了你們兩個,免得你們活在這世上受苦。」黑暗世界已經有太多人沉溺,不需要再添加兩名。「這個世界不需要弱者。」
這樣的轉變是認清現實還是逃避現實?他已無心去想。
帕納恨恨地瞪向他,搶過他手上的酒杯一口喝盡,強迫自己忍住喉間辛辣的灼熱感,硬是不讓自己咳出聲,「你可以滾了!’
「一個禮拜後會有人來接你們。」他轉身,達到目的就沒有逗留的必要,這間房子一個禮拜後他打算將它化為灰燼,讓什麼也不剩。
這幢房子里儲存的回憶太多,每一段都蝕人心肺。
黑色的風衣因他的動作揚起,旋出決絕無情的弧度。帕納看著他毫不留情的離去,不曉得為什麼心底有種悲哀的感覺,這男人說的話是那麼的冷血,連自己的女兒都可以面不改色的說要親手結束她的生命,但他為什麼覺得這男人好可憐,輕揚起的風衣衣擺反而凸顯他的沉重腳步?
這個男人真的無情冷血到連女兒都不想認嗎?他沒來由地心生懷疑。
「等一下!」來不及思考,他已經听見自己的聲音叫住他直向︰「為什麼不去看她?」只隔一道門,為什麼他連一點想看看自己女兒的想法都沒有?「她在睡覺,不會發現身邊有人在看她。」
暗黑的身影停住在門前,別過半露陰勢的側臉,風衣的領口擋住他的唇,只露出一只斜睨他的冰冷綠眸,帶著森然的無情,「這世上除了潼恩,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留意。」他只要知道這世上有個同時擁有潼恩和他的眼楮的女兒存在即可,認不認、看不看,早已不是重點。
「但你還是為了席拉的事找我談交易。」他點出柏仲的矛盾之處。「如果真不在乎,你會在得到潼恩後還跑這一趟嗎?」
「你很聰明!」柏仲冷笑,綠眸終于透露出一絲對他的欣賞,「但願你的聰明能幫你通過八年後的檢定。」
「我一定能通過檢定!」他有這個自信。「為了席拉,任何事我都會去做,」
「不要忘記你剛才說的話,她的未來操控在你手上。」綠瞳不再銷定柏納,偉岸的身影逐漸離開這曾充滿回憶的房子;然而在轉身的一瞬間,碧光瀲灩,難舍的光芒閃逝,霎時盡人柏納眼底。
「告訴我——」柏納像突然領悟什麼似的,急忙沖出,卻因為一陣頭暈目眩而倒下,他攀著門緣撐住自己漸漸沉重的身體,拉著喉嚨大聲問︰「是不是為了保護席拉不受你們兩人的連累才故意這麼做?是不是?」
風衣甩動拒絕回答的意念,隨著主人的離去漸漸消失蹤影。
他終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第七章
在疼痛中逐漸清醒,來不及等眼楮看清楚所處的環境,身體本能的防御意識已經早一步驅動她的身體,感受到明顯的危機,迫使她擺出守勢,一陣金屬踫撞聲同時響起,提醒她的受制,也限制住她的行動。
這是——
「一年多不見,你的警覺性依然敏銳,潼恩。」毫無波動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仿佛早在那里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你以為小小一副手銬制得住我?」在毫無光線輔助的房中,她只能靠听聲音辨認方位,一邊模索手銬的型式。「不要小看我。」
「我沒有小看過你,打從第一次見面起,我就對你的身手非常有信心。」皮鞋鞋跟與地板踫觸的聲音離潼恩愈來愈近,近到透過空氣都能感覺到對方傳來的熱氣。「所以——別企圖打開它,那只會逼我出手傷你;你知道的,我絕對不會讓你再有機會離開我身邊。」
「你到底想怎麼樣?」模索不到他的位置,但強烈的存在感仍無時無刻壓迫著她敏銳的防御本能,時間在他身上起了作用,莫名強化了他帶給人的壓迫感「你我早就沒有任何瓜葛。」她怎會听信陰奪魂的話,以為他還在法國找尋她的下落︰如果在來美國之前她能先行確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