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听到這差事,她是有點抗拒,但撇除置身大太陽底下怕曬黑的顧忌,采收芋頭感覺比清掃牛舍新鮮好玩。
「千勝是很厲害的神經外科醫師,他的手要拿手術刀,怎麼敢要他來幫忙采芋頭。」阿水嬸笑說。
她雖跟夏家很熟,對夏千勝算是較陌生少有交集。
他個性不若他大哥或妹妹那般親切和善、樂于助人,他平時冷淡寡言,鮮少會主動與外人交談。
先前當他主動告知有合適的人能代夏千愉來幫忙采收芋頭,還說稍後會帶蘇小姐一起過去她田里時,她有些意外,這還是夏千勝第一次到她的芋頭田來。
「我的手比你的有價值,更貴重。」夏千勝微微一笑。
她第一天去牛舍清掃,工作完月兌下塑膠手套,發現彩繪指甲上貼著的幾顆鑽掉了,一臉懊惱,喃喃抱怨。
那時他在一旁暗暗觀察,以為她會無法忍受,匆匆打道回府。不料當她面對他時,又假裝沒什麼事,笑笑地強調可以勝任牧場堡作。
「我的手不適合做農事。」夏千勝一雙修長手指交迭著,再次強調。
即使在自家牧場忙碌季節,他也鮮少參與出力,並非他不願做粗活,而是他曾在牧場幫妹妹時手掌不慎受傷,雖僅是皮肉小傷,但因為他要進手術室、拿手術刀,一點小傷口都可能感染,因此好幾日不能動手術。
那之後,家人不再讓他做牧場堡作。雖說妹妹跟大哥都是獸醫,也常要為動物動手術,但身為神經外科醫師的他,需要更謹慎避免雙手受傷。
原本載她過來田里他便打算離開,卻突然想看看她采收芋頭的初體驗,這才跟著她一起走進這片芋頭田。
即使他擺明是來監工,她也只咕噥兩句沒再多說什麼,還是誠心向阿水嬸學習采芋頭的方法。
接著,她如法炮制,開始彎身采芋頭。
前一刻看阿水嬸示範輕輕松松,可當她把刀子插入土里,要沿著芋頭周圍松土,竟覺刀子卡在土里,難以動彈。
她有些費力地將刀子拔出,再往土里戳;另一手捉著芋梗,使力要將埋在土里的芋頭拔出。
她卯起來對付一株芋頭,神情認真專注,小嘴因出力而緊抿著,教在一旁觀看的夏千勝不免感到有趣。
「不用那麼用力啦!先把土松開。」阿水嬸提醒道,想上前再教學一次。
「快……快拔出來了!」蘇寧亞要阿水嬸別插手,她就要自行挑戰成功了。
沒多久,她終于將芋頭完全拔起,不禁高興歡呼。對于初次親手采收農作物,有股感動成就。
「再來……用刀背把根須和泥土刮掉,再把芋梗跟芋頭切開就完成了。」她微微喘著氣喃喃道。
她一手拿刀,一手捉著芋梗尾部,便要進行下一個步驟。
忽地,她瞠眸一悚,驚見芋梗上有一條蠕動的肥胖綠蟲,她立刻驚聲尖叫,「哇啊——」將手里的芋頭用力拋開,倉皇間整個人往後跌坐在泥地上,頭上的遮陽帽也掉落在地。
夏千勝先是被她突來的驚叫嚇一跳,接著見她一跌坐在地,一手指著被丟到遠處的芋頭驚喊「有蟲!好大一條」,他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蟲不會咬人啦!」阿水嬸也呵呵笑,沒料到一條菜蟲會把她嚇成這樣。
「突然看到,很可怕……」蘇寧亞心有余悸,顫聲說道,隨即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模樣很窘,又見心儀的男人只顧著取笑她,她抿抿唇朝他伸手,想討安慰。「拉我起來。」
「自己起來。」夏千勝斂去笑意,故作冷淡。「你滿足我的想象力,真的雷田了。」
先前不在意被他調侃,可此刻她卻覺得有絲難過委屈。
她縮回手,用手指揩去眼角因驚嚇而飆出的淚花,一手撐著地要站起身。
阿水嬸見狀,彎身向她欲拉她一把,另一只有力的手臂卻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起來。
蘇寧亞抬頭一看,怔楞了下。他不是拒絕要拉她一把嗎?怎麼現在又……
夏千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見她表情滑過一抹受傷,眼角還滲出淚花,他心口一動,沒多思索已彎身拉住她手腕。
她站起身,拍拍衣裙,見他又拾起她掉落的遮陽帽交給她,怔怔地抬眼望著他。
「怎麼,還敢再采芋頭嗎?」他笑問。
她眼睫上沾著水氣,一雙美眸怔望著他,神情楚楚可憐,教他心房又是一動。
蘇寧亞眨眨眼,接過他遞上的遮陽帽往頭上一戴,逞強道︰「當然敢!要是再看到蟲,就把蟲拍到你身上!」
聞言,夏千勝不禁哈哈大笑。「我會怕蟲嗎?」
她看著他不帶著任何嘲笑意味的爽朗笑臉,心跳怦然加速,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好像拉近了一點。
之後夏千勝雖然沒幫忙采芋頭,卻一直跟在蘇寧亞身邊看著,陪她待在芋頭田將近三個小時。
直到傍晚,阿水嬸向蘇寧亞道謝,並給他們一箱現采芋頭帶回去。
晚餐時刻,夏母準備了一桌菜,卻遲遲不見蘇寧亞出現,于是要二兒子去喚她。
「她想吃飯自己會過來。」夏千勝拒絕,拿起碗筷打算先吃飯。
下午陪她待在芋頭田,他竟幾度覺得笨手笨腳努力采芋頭的她可愛?他因內心對她重新萌生好感而有些排斥。
「你去看看,人家是嬌貴的千金小姐,你硬要她做事,還去芋頭田幫忙,說不定回來中暑了,身體不舒服才沒來吃飯。」已坐在餐桌前的夏父不放心的道。
女兒出國不在,大兒子偶爾才回家吃晚餐,餐桌前只剩兩老跟平常不太愛說話的二兒子,二兒子有時也因為要值晚班不在家,晚餐氣氛安靜很多,可是自從蘇寧亞來暫住之後又熱鬧了起來。
盡避二兒子與她曾有嫌隙而對她不友善,但她並非不好相處的大小姐,對長輩也頗親切,他們還滿喜歡她的。
夏千勝雖不樂意,但一听她可能身體不適,只得起身離開飯廳,走出後門,到工人房看看她的情況。
他敲了兩下門板,等了半晌沒回應,又連敲了兩下,還是沒有回應,他不禁有些緊張了,難道她真的身體不舒服?
這樣的念頭一起,他更加憂心,又匆匆敲幾下門板,邊喊道︰「蘇寧亞!你在里面嗎?」他扭動門把試圖要開門。
這時,門板被拉開,他和她四目相對。
「發生什麼事了?」蘇寧亞先問道。
他第一次來敲門,還敲得那麼急,她想慢點才開門都不成。
「你……」夏千勝盯著臉上敷著黑面膜的她,難掩錯愕。「怎麼這時間在敷面膜?」
「回來一卸妝,發現臉曬紅了,虧我擦了好幾層防曬乳,用的粉也有防曬效果,還戴了大遮陽帽,竟然也抵抗不了紫外線的議。要不趕緊補救,會更糟糕。」她面膜下露出的一張小嘴,輕輕蠕動著說得焦慮。
她工作回來後打算卸妝沐浴完換一套衣服,再畫妥妝容,前往主屋吃晚餐。沒料卸妝沐浴後發現臉有曬紅跡象,她急著要護膚美白,先是敷了泥狀面膜,這會兒又換不同效用的面膜繼續保養,等一下還要加強擦數款美白保養品。
「面膜拿下來,我媽叫你去吃晚餐。」他悶聲道。
「呃?還要敷八分鐘欸!等我敷完面膜,洗完臉,再擦保養品,畫好妝就去飯廳。」讓夏母夏父等待她頗不好意思,卻又無法素顏見人,認為有失禮儀。
夏千勝微眯起眼,不耐的道︰「五分鐘內你沒出現在餐桌前,今天晚餐就自行解決。」警告完,他轉身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