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辛不忍,跌跌撞撞的下床,伸手把她抱進懷里,拴著。
何桃花心疼地看著大哥和凌小卿。都完了,那場大火像個詛咒,狠狠的把四個人的命運囚住,任誰都掙月兌不去。
「小卿,對不起。」她低語。
「我厭倦听你說對不起!蘭哥哥變了,桃花也變了,你以前會拍胸脯保證,說‘小卿,沒事,通通交給我’,現在卻連幫都不幫我!」
她無言。
是,她變了,以前的大姊頭變得膽小,積極的她被生活磨得退縮,再不敢隨意拍胸脯掛保證。
凌小卿勾住身前人的脖子,頭壓入他頸窩,哀哀低泣。
「知辛哥,你待我最好了,為什麼我不勇敢一點、大膽一點,如果我敢對蘭哥哥說我愛的人是知辛哥不是他,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小卿愛哥?是嗎?太意外了。
她以為他們之間是大哥一相情願,小卿頂多存著些許好感,談不上愛更涉及不了眷戀。倘若讓她早點知道小卿愛哥,她絕不讓事情演變成這樣。
是搭錯線了,大哥錯,錯在自卑,小卿錯,錯在膽怯,她也錯,錯在後知後覺,而他們的錯竟讓赫希承擔一切,不公平!
一雙眼楮、一副容貌,他們合力剝奪赫希的光明前程,真該死啊,他們,她憑什麼怨他拒人千里,怎能怪他恨?
而且,她不也恨自己?明明有機會阻止的,是她不動作、不發聲,眼睜睜看著悲劇進行。
最該死的人是她!
推開窗戶望著天際皎潔明月,何桃花扯起嘴角,心緊。
是誰說的,在臘月十五夜里,合掌向月亮娘娘誠心膜拜,便能心想事成?是誰說,月亮娘娘是最心慈的神,只要向祂虔誠祈求,就能靈驗?
真的能嗎?她夠虔敬、夠誠意,月亮娘娘便肯傾听她的祈願,給她一個月光奇跡?
好吧,即便荒謬,她也要一試。
閉上眼楮,她靠在窗邊,雙手合掌。
「月亮娘娘,如果你真是最心慈的神,請讓我回到天羲二十八年正月初一,讓我有機會阻止小卿和赫希的婚事,我不讓火災發生,就算付出性命,我都要擋下所有的遺憾悔恨……」
第2章(1)
劈哩啦的鞭炮聲震耳欲聾,小孩子的嘻鬧、大人的叫嚷,吵……
何桃花抓起被子翻身再睡。
累斃了,她很久沒這樣一夜睡到底,大哥常在半夜驚醒,哭哭鬧鬧,吵上大半夜,好不容易昨兒個晚上安靜一宿,就讓她多睡會兒吧,她不想醒。
「桃花,太陽曬了,還不醒!」門砰砰砰敲不停,吵得緊。
是赫希的聲音?
她未睜眼,先開笑。原來還在作夢啊,她根本沒醒。
「桃花,快起床,你說要做一桌好菜請我們,自己卻貪懶,待會兒要我們吃什麼啊。」凌小卿甜甜的聲音傳進來。
熟悉的句子,甜蜜的場景,何桃花知道,自己在作夢。最好啊,這個夢一直作下去。
「你再不起床,我們要闖進去嘍!」
這回,輪到大哥說話,他精神奕奕,語氣十足,沒有瘋癲咆哮、狂叫吶喊,正常得像從前。
太好了,不醒、不醒,打死都不醒。
拉起棉被蓋到頭頂上,何桃花繼續夢著,她明白,雙眼一旦睜開,她又在牆壁會透風、屋頂會下雪,硬邦邦的棉被永遠暖不了的屋子里。
她痛恨那里!
「一、二、三!」
下一刻,門被推開,棉被里的人笑得滿臉甜蜜。
「起床!」何知辛把棉被一掀,冷風跑進來。
不!她把身子縮成一只小蝦米。
「起床起床……」
凌小卿連連扯著她的衣角,不用力,但靠得很近,近得聞得到她身上濃濃的脂粉香氣。
「我們不行了,赫希,交給你。」
何知辛把心上人拉到旁邊,將整個床邊讓給好友。他是文弱書生,要對付妹妹,還是交給孔武有力的赫希吧。
只見體魄強健、肩寬背實的蘭赫希卷起袖子,身子一低,輕輕松松就把人打橫抱起來,轉三圈,轉得一旁的凌小卿拍手大叫。
可他橫,何桃花更狠,說不醒就不醒,緊揪住夢中蘭赫希的衣服,把臉埋入他的前襟里。
蘭赫希低頭看她。這丫頭是決心跟他強到底了?沒問題,看誰厲害!
他用眼神示意,凌小卿和何知辛立即知趣退開,接著他抓起棉被把懷中人裹成一條毛毛蟲,兩條腿邁開大步,出閨房、下樓梯、出酒樓,躍身上馬。
通常這時候,何桃花聞到馬匹身上的味道,睡得再熟也應該清醒了,可今天她倔上了,硬是不醒。
「桃花,快睜開眼,赫希要帶你騎馬!」凌小卿的語氣著急。明知蘭哥哥在,不會出事,可桃花要是生起氣來,可拗啦。
桃花前輩子大概是和馬結下深仇大恨,馬恨她、她恨馬,這輩子「馬禍」才特別多。
小時候她被馬踹過三遍,兩次差點兒慘死在馬車輪子下,還有四回,她從馬背上摔下來,從此養成離馬三尺遠、明哲保身的好習慣。
蘭赫希又低頭覷她。
這丫頭的眼皮震顫、呼吸不穩,明明嚇得半死,還是不肯開眼。他丟給好友一個表情,何知辛只是聳聳肩,意思擺明——你想怎麼做,隨便。
好啦,人家老哥說隨便,他還客氣啥?立即翻身上馬,一聲長嘯、策馬前進!
風在何桃花耳邊呼嘯,刺骨的寒風刮磨她的臉龐,她聞到他身上的陽剛,一切一切都真實得不像樣。
眷戀啊,他的味道。他是練家子,胸膛寬厚結實,粗粗的手臂一拎,可以把她整個人拎起來,她最愛他的腰,像大樹似的,兩手一圈,便圈住她想要的安全感。
蘭赫希莞爾地看著她緊閉的眼楮。她的睫毛又長又翹,白白的皮膚上有兩點雀斑,明明可愛得緊,她卻老愛計較,時不時拿釀酒剩下的酒渣子敷在上面,說要美白。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手,圓圓潤潤、白皙透明,听說是因為長期釀酒的關系,但他最喜歡的是她的眼楮,她的眼楮很聰明,老是骨碌骨碌轉著,轉得他的心也暈暈然。
拉開風衣再裹她一層,她的底子好、不易生病,但好歹是女孩子,不比男生。
「桃花,你記不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他在她耳邊輕問。
當然記得,那年,大哥十五歲,她十歲。
她和大哥埋了爹娘,大哥說︰「到京里投奔姑姑和姑爹吧。」她怎懂得反對,當然是傻傻的一雙破草鞋就跟著大哥進京。
大哥雖在鄉下長大,但爹娘一心要培養他考狀元當大官,所以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個文文弱弱的書生,反而要妹妹照料起三餐生活。
到京城,下人推說姑姑、姑丈不在府里,說是遠行了,兩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子因此流落街頭。
那時她天真,要大哥寫張板子放在身前,她听說過「賣身葬父」,那麼「賣身給哥哥考狀元」也合理吧?
就這樣,她跪在大街上賣人,十歲的她瘦巴巴的,看起來不像十歲,街上的人來來往往,指指點點的多、想買丫頭的人少,就這樣,兩兄妹跪過大半天,又餓又累。
然後赫希出現,帶著指月復為婚的小卿逛大街,被她那雙黑靈靈的大眼楮吸引,走近。
她毫不畏懼,睜大了澄澈干淨的雙眼問︰「公子,你要買我嗎?我很能干的,做飯洗衣,啥工都難不倒我。」
他輕笑,扯起她的辮子。「夸口,你才幾歲。」
「我十歲了。」她挺挺腰。
「你十歲就能做飯洗衣啦?我連朵花兒都繡不好。」小卿好奇地盯住他們兄妹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