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想盡辦法,我只是……」
「只是什麼?」
「想改變。」
「改變?改變卑微低下的身份,想改變賣酒女的命運,企圖躍上枝頭、與眾不同?!」他語氣里的鄙夷傷人。
她昂首。「我從來沒看輕過自己,即便是賣酒女,也是憑自己雙手掙得的,這個身份一點都不卑微低下。」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說服知辛別放棄小卿,為什麼在我警告過你之後,仍然要求小卿毀婚,你的目的不就是取代小卿,嫁入侯府?」他是這樣想的?真是冤了她。
「你親口說,你要阻止。」
阻止?
何桃花偏頭認真回想,哦,想起來了,那時她嘴里的阻止,是要阻止那場燒掉四個人前程的大火。
「不對,我說的阻止是……」話到一半,她又猶豫。
「是什麼?」蘭赫希追著她問。
他看她,她望他,兩人四目相對,瞳孔里有彼此的表情,他的臉上再沒有往日的憐惜,只有深惡痛絕。
「算了,你不會相信的。」低下頭,她輕語。
誰會相信月光奇跡,誰相信人們可以回到過去阻止不幸?他只會當她在替自己辯解。
「怎麼,你編出來的謊言,連自己都無法說服?」他嘴邊果真勾起一抹譏諷。
「我不介意你怎麼看我,也無所謂你用什麼態度對待,留不留我在侯府、讓我用什麼身份留下,全憑你的意見,只求你,別讓皇上知道這件事。凌大人是個為民為國的好官,別讓他因為小卿而犯下欺君大罪。」他眼一眯,「你在求我?」
「是,我在求你。」她低頭。這是小卿的托付,無論如何,她要辦到。
「可事情不傳到皇帝耳朵,將軍夫人的位置不就一直讓你霸佔住?」
她仰頭,看見了,他眼里有滿滿的輕蔑。
「你有喜歡的女子就帶回府里,讓她享有夫人的優渥生活,讓所有人稱她夫人,我不在意。」她急切道。
可她的急切讓蘭赫希更為不爽,無所謂嗎?不在乎嗎?她是演戲還是真心?女人的虛偽真讓他痛恨!
「如果我就是要她實至名歸呢?」
「那麼……」她偏頭,很用心的想,想到心都有一下沒一下的抽疼了才想到好方法。「隔一段日子,就對外說我身染重病,辦一場喪禮,之後你想誰當正脾夫人就讓誰當。」
想得真周密,她在心底籌劃這些多久了?!
「何桃花,為什麼不誠實一點,如果你敢大方坦誠自己心機算盡就是要得到我、要當將軍夫人,我多少還會欣賞你的勇氣。知道嗎,你這麼虛偽,讓我對你的一點點動心也蕩然無存了!」
他對她有一點點動心?不,別上當,這只是他用來彰顯她虛偽的說詞,千萬別認真了。
何桃花迅速告誡自己,他不是她能愛的男人,別開眼,假裝對他的話無動于衷。
蘭赫希痛恨她的無動于衷!
恨恨地,他走出破屋,她隨即跟上,亦步亦趨。
他停下腳步,背對她,語調清冷。「你跟著我干麼?」「你同意了嗎?你不怪罪凌大人了是不?」
她當然應該驕傲一點,當然應該說到做到,他不留她,她便待在這個破斕小屋,展開自己的新生活。
但是沒辦法,她對小卿拍胸脯保證過,她必須得到他的答案。
「我為什麼要吃暗虧?」他冷笑。
「你沒想清楚,若你想清楚了,就會明白留下不愛你的女人有多麼不智。」她扯住他的袖子,繞到他身前急道。
「我智不智需要你來評斷?」他攬緊眉頭,惡顏相向。
「我不是評斷,而是勸你,人生還很長,你終會踫到愛你的女人,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我不要退一步,我毋需海闊天空!」
「那你要什麼?」
「我要得罪我的人受到懲罰,一個都不放過!」他陰惻詭異的表情讓她害怕。
「你要奏稟皇帝,治小卿的爹爹重罪?」
「對,我還要通緝何知辛和凌小卿這對奸夫婬婦,要把他們抓進大牢,讓他們得不到你們口口聲聲的幸福!」
蘭赫希甩開她的手,轉身直走。
何桃花這才發覺自己錯了,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而小卿也太看好她的能耐,怎麼辦?接下來,她該怎麼收拾殘局?!
「不,你是寬厚的男人,不會做這種事的。」她不死心的追上前,雙手擋住他的胸膛,不讓他繼續走。
「要賭嗎?我保證,你們兄妹很快就會闔家團圓。」他說得冷血。
他果然性格丕變、暴戾乖張了?
可他的眼楮正常、容顏無毀,到底是哪里不對,她真的想不出來,又或者……
他只是在恐嚇她?
「如果你非要懲罰誰,就懲罰我吧,我代替哥、小卿和凌大人接受你的懲罰好不?」
「哼,你受得起?」
「可以的,我皮粗肉厚,什麼苦我都吃得了。」
「我不會讓你輕松過關。」
「我懂、我理解,我知道那些全是我該受的,小卿、我哥欠你的,讓我來還,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保證絕不喊苦,沒事兒,通通交給我。」她是白痴,這會兒還來拍胸脯保證。
可當她說出招牌話,蘭赫希的心卻猛地一震,轉開身。
他不說話,是不是代表……同意了?
第5章(1)
赫希懲罰她,懲罰得很徹底。
她被孤立,府里大大小小都認定她是心機深重的壞女人,每個人經過她身邊,不是冷眼,就是交頭接耳討論她的惡劣行跡。
大家都為將軍大人不值,若非身份低下,恐怕人人都要沖到大人面前問清楚,這李代桃僵的事兒,怎不到皇帝跟前說分明,讓戶部尚書大大丟面子。
不……也許真有人去問了。
這幾天,新的耳語傳出來,說大人心疼小卿姑娘,舍不得為凌大人惹禍殃,還說將軍大人留著何桃花,是方便有朝一日小卿姑娘回來,到時候兩人身份互換,賣酒的乖乖回去賣酒,當夫人的乖乖回來當夫人︰
這些話,何桃花听得太多,從開始的傷心到後來的無動于衷,她漸漸適應。
敝誰?她誰都不怪,真要怪,就怪她自不量力,還以為有本事安撫赫希,有本事弭平所有的不平。
可惜啊,她高估自己。
然而,不管赫希性情有沒有改變,他的良善始終在,畢竟他高抬貴手,饒了她哥、小卿和凌大人,還約束府里下人,半句話都不能往外傳,若是讓他在外面听到風聲,就要全數趕離侯府。
扁是這點,再重的懲罰,她都能挨。
那天,從她的破屋回侯府,他說了一句「鎮遠侯府不養廢物」然後她就被帶到下人屋里,和兩名婢女共居。
她被分派在廚房工作,雖然燒得一手好菜,廚房里的大娘仍對她不滿得緊,冷言冷語、刻意挑剔,一群人以她當飯後茶余。
可她無所謂,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待遇了。
快過年,侯府里上上下下全忙起來,辦年貨、大掃除、整修侯府,總管說,務必把府里弄得煥然一新。
這忙和,大伙兒是心甘情願的。
人人都曉得將軍寬厚,過年除了薪餉、大紅包少不了,還會讓總管分派下人們分批回家團圓,這可是別的府里沒的好事兒。
所以別的王府里,過年總是熱熱鬧鬧大宴賓客,鎮遠侯府卻是冷冷清清,只有幾個沒家可回的僕婢留守。
昨兒夜里,下過一場大雪,厚厚的雪堆淹到小腿肚,一大早,總管就讓小廝們把雪給鏟去,然後又是熱熱烈烈的忙起來。
廚房大娘要何桃花清洗豬腸子,好準備灌香腸。
這是道繁復的活兒,腸子里的穢物得洗干淨,不能留下半點異味,腸子外的油得刮除,都弄好了,再將腸子翻面,用明礬徹底清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