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堆雪 第42頁

「說得太對了,簡直深得我心!」

「我是真心前,並非為討好你而講這番話。」

「與有榮焉,故此分外的感動。」

「父親在天之靈,應保枯我盡快找到她們,妹妹尤其需要悉心栽培成長。」

「我有預感,你們很快就會骨肉團敘。」

「真的?」

「真的。」

苞青雲在一起,最大的喜悅就是有安全感。不論我做什麼事,都固著他的支持與肯定,而可以放心放手去干。我的思想言行,一經他的認可,就如虎添翼般,似是無懈可擊。

不論公事私事的處理,我都需要這份強而有力的輔導方量。

真不願意跟青雲分別,就算幾天,都難舍難離。

肯尼迪國際機場上,青雲抱我在懷,吻如雨下,連連地落在我的臉上。我笑他︰「怎麼好俾一頭啄木鳥!幸好不是啄食我的心,否則,不得了!」

青雲沒有答我,立即吻住了我的唇,禁我再說些無謂話。

送我上機之後,青雲轉至喇瓜地亞機場,到三藩市去跟韋迪遜電腦公司商談合約條件。

美國加州的經濟一直跟東岸很多州各領風騷,為的是在加州有世界最先進科技的企業機構林立,各電腦公司的發展集中北美西岸,提供極優異的薪金予專業人士,因而循環刺激經濟,繁盛無比。

繼電腦業在加州以雄霸天下的姿態出現後,今後的十年,加州又會壟斷品種改良學的市場,使大部分的農作業生產,得以借助科學的進步,不但快高長大,且質量並重。西岸充沛的陽光,將更燃亮投資者的壯志雄心,層層相因,加州必會穩坐世界巨大經濟地域的寶座。

但望青雲此去有成。

回到香江來,時差的關系,使我一清早就已轉醒過來。一定跟年紀有關,從前在美國念書,隨時滿天空亂飛,活潑得宛如小鳥,絲毫不覺疲累。如今,一交三十的關卡,立即出現疲態,真不敢想像四十以後會是何光景?

四十?屆時青雲若然創業順利,證明了才具之後,再把利通交到他手上去,就顧理成章了吧。我還不如掛個虛餃,享享清福,天天帶著孩子上街上學,晚上衣冠楚楚,陪在丈夫身邊應酬去,風花雪月一番,豈不是好!還擔心什麼奔走勞累。

且多捱這幾年,就一切都更稱心如童了。

撐著倦怠的身子,大清早就回到利通銀行去。想必是大疊文件等著我批閱吧!

康妮果然是個勤奮的孩子,心知我公干回港的第一天必有極多事務要處理。她竟曉得自動提早一小時上班。難得之至!

打工真是說易不易,說難不難。只要一個機會,逗老板歡心,以後就容易風調雨順。相反,偶然一次觸怒天顏,犯了大忌,日後再加九倍的努九,也侖枉然。這康妮,看得出來,她為了穩坐主席室秘書之位面的的確確花了心神,日有進步。我很欣賞。

「江小姐,吃過早餐沒有?要不要給你買點什麼吃?」

「不用了,就沖一杯較濃的咖啡即可。」

我才坐下來,立即發覺辦公桌上放了一個錦盒,因而叫住了康妮︰「這是什麼?」

「啊!是一家叫曉廬的古董店送來的,說是你訂下之物。」

曉廬?

我慌忙打開錦盒。柔光滿溢,通體潔白的一把玉如意,靜靜地躺在錦盒之內。我立即抓起手袋,頭也不回地沖出利通銀行大廈,直趨曉廬。

還是清晨。曉廬的大門,仍關著。

我正想伸手按鈴,里頭有位姑娘,抱了幾盒東西,剛推門而出。我認得正是那天招呼我的店員。

「小姐,你好!」

對方微笑,一臉光潔白淨,態度大方得體,連個小店員都有這份架勢,可以想見店主人的品質是何尺度了。

「江小姐嗎?」竟還認得我。

「請問諶曉蘭小姐回港來了嗎?我收到她送來的玉如意,特來看她的。」

「湛小姐就在店里頭,你請進去。」

小店員閃身讓我走進店鋪。她便逕自離開了。

曉廬擺設如昔,走過那梨木瓖玻璃的陳列櫃,只余棗紅絲絨躺著,玉如意已經不在了。

再往里頭走,大抵是曉廬的辦公室。面前擋著的只一個松鶴延年圖案的屏風並沒有門。我走進去。映入眼簾的是一把烏亮得閃著光彩、齊腰,有如一塊黑錦的秀發。這個必定是湛曉蘭無疑。

清晨,她竟在自己開設的古董店內執著毛筆,伏桌寫字。

看到我並不熟悉的畫面,覺得美麗得難以置信。

我微微咳嗽一聲,喊了一句︰「是湛小姐嗎?」

轉過來一張秀氣得教人神為之奪的臉。

我再度驚呆了。如說一頭秀發誘人,倒真不及她那雙烏亮的眼楮,有如黑夜晴空,流轉自如的兩顆星星,教人翹首欣賞,不能自已。

天下間竟有如此美麗銷魂的人兒,我見猶憐,何況是異性?父親若迷戀她的話,是太合情合理的一件事了。

硬要在她身上找出缺陷的話,怕是有一點點的太瘦了。那身水靈靈的氣質,飄逸在一襲闊袍大袖的麻紗衣裙之內,是靈秀有余,富泰不足。大抵就是跟體重有點關系。

湛曉蘭凝望著我。嫻靜而毫不急躁地等待我把話說下去。「湛小姐,我是江福慧!」

「啊!」對方輕輕應了一聲,像早已預算我會登門拜訪似的,半點驚怪也沒有,只緩緩站了起來,隨即拉動著一張酸枝凳子,招呼我坐下。

「要茶嗎?」

說著,隨手拿了一個西安出產的土色小茶壺,給我倒了一杯茶。

「陸羽自制的名茶。有特別的味道,請試試。」

眼前人的氣定神閑,驅走了我來時的緊張與興奮。她好像完全有備而戰,知道總有今日。是她嗎?父親所指的女人是她嗎?好不好就直截了當地問。我有個奇怪的信念,覺得她願意把真相告訴我,不必再扭橫折曲地多方探索,更顯得缺了誠意。

「湛小姐,多謝你出讓那個玉如意!」

「不謝,是物歸原主而已。」

我微微一驚,當日信口開河,橫沖直撞,不想真給我撞個正著。玉如意一定是父親給她買下來的。我其實從未見過。

「你和它是久違了!」

我支吾地應著,于是顧左右而言他︰「君子不奪人之所好,既然是先父送給你的,最低限度應該重買回來才是。」

「不必客氣。」

「當日偶然在店內跟它重逢,喜不自勝,冒昧地要求割愛,原也只是圖個紀念,其實,放在知音人處,長存于世,于願足矣,不一定要據為己有。湛小姐,可同童?」

「同意,難怪江老板生前一直對他的獨生女兒贊不絕口。」

「爸爸經常在你跟前提及我嗎?」

「我跟江老板的溝通極之有限,他所言所論,能引起我興趣的並不多,故而,倒很能記牢那些關于他女兒的趣事。」湛曉蘭再補充︰「你要見笑了,我對營商與金融其實一點天分與心得也沒有。我的嗜好可又不合商家人的脾胃。」

那是顯而易見的。江家一屋子的古董名畫,全是大宅內的裝飾品,父親從不曉得內里乾坤。不買白不買,有錢自然要花些在購置顯示身家的古物之上而已。

不比這姓湛的女子。我完全相信她與父親志趣不相投。然,道不同,尚且不相為謀,何能相敘相戀?我大惑不解。

「湛小姐,要這麼說,你跟父親相處,真委屈了!」

「委屈?你言重呢!任何一個客人走進曉廬來,按售價開妥支票,就可抬走貨物。我何必深究他是否真真對那塊漢朝出土的古玉扇墜情有獨鐘,抑或只是附庸風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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