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殼娘子 第22頁

她倒了杯茶,讓他喝下潤潤喉、順順氣,他才接著道︰「你立刻就能決定賣掉雅昶小集,向其他牧場蒐購駿馬……這麼巨大又艱難的決定,不是一般閨閣女子做得出來的。」

「所以你相信我是李昶妮,不是柳初真了?」他提起這件事,也莫名地令她的情緒沉重起來。

他凝望著她,眼神里有著掙扎,他該說些什麼表明自己的立場,卻是痛苦到說不出來。

李昶妮懂了,不再逼他開口承認這個,因為他心里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為什麼他接受了之後,她反而覺得更難受,有種窒息般的不適感?

她和他有一樣的害怕嗎?怕自己突然消失?還是她來到這時代後受的委屈,終于有人看到了,所以被傳統觀念束縛的她終于被松開,因而感到辛酸?

「那你愛的是李昶妮,還是柳初真?」她幽幽的問,覺得某種情緒就要傾泄而出。

「我愛的是你,不管你是誰。」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這麼直截了當的答案,讓李昶妮落下了淚。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或許是感動、或許是釋懷,但更多更多的,是他的話有效地撫慰了她,她在這時代生活的辛苦,他看到了。

「我以為在這個大男人主義的社會里,不可能听得到這句話。」她搖著頭,但淚卻止不住。

武聿擎伸手拭去她幾滴滑落的淚,覺得熱燙的水珠滲入了他的心,似乎連他也能感受到她窒息般的痛苦。

「我不懂你說的大男人主義。」他現在已經很能接受她的現代詞匯,只是不解。

「就是認為事事以男人為主,男人都是對的,女人不能比男人強,女子無才便是德之類的白痴觀念。」

說到這里,她自己都覺得可笑,她居然跟一個古人在討論這個?

李昶妮噗哧一笑,梨花帶淚的笑,特別動人。

「在這個時代,無論我做得再好,都得不到尊重。我本以為你和別的男人不一樣,會認同我的才能,想不到你卻為了無聊的面子問題,特地跑來質問我,把我對你付出的心力視而不見,甚至棄如敝屣。」

她嘆了口氣,試圖用最簡單的方式,闡述自己與這時代的格格不入。「在我那個世界,男人女人是平等的,男人女人可以做一樣的事、男女有一樣的地位,通常能力不會因為性別而被質疑。」

武聿擎沉默了許久,等她盡情發泄完了,才遲疑地問出這個他最憂慮的問題。「你想回你的世界嗎?」

「老實說,你為了雅昶小集來質問我、責罵我的那天,我真的有想過,只是我不知道方法。」她眼中閃爍著喪氣與逃避,這兩種負面的情緒激蕩交織著,她不知道用什麼理由讓它們消失。「可是當見到你在我面前吐血倒下的那一刻時,我真的很慶幸自己在你身邊,沒有因為離去而不能親自陪著你、照顧你。所以你問我想回去嗎……這答案取決于你。」

「不要走,不要走!」武聿擎幾乎是低聲吼著,這也讓他的胸口一痛,悶哼了一聲。

李昶妮急忙安撫他,「你別激動,慢慢說。」

武聿擎花了一段時間平復自己的呼吸,才虛弱地握著她的手,極為哀傷,卻也極為誠懇道︰「我會盡量去了解你所說的……什麼男女平等。或許短時間內我無法做到,但我會學著去做,你不要走,好嗎?」

他難得示弱,或許真是病昏頭了,也或許是他真的愛她至深,寧願丟棄任何大男人的堅持,也要換取她留下。這麼虛弱的他,讓她好心疼,她寧可看他神采飛揚地乘于馬上,也不願見他委靡不振地懇求。

他是武聿擎啊!天下第一牧場的場主,能馴服最難馴的野馬、能養出最出色的牛羊,曾幾何時會為了一個女人傷神憂心?

李昶妮滿月復的委屈,突然間全消散了。在這個時代,有多少男人能像他這樣提得起放得下,願意面對自己的弱點,也願意將一個曾被眾人視為傻子的女人捧在手掌心上,尊重她的心情?

一切都想通了,她突地俯,「記不記得,你曾質疑我的專業,而我立下誓言要你把自己說過的話給吞回去?」深深地凝視著他,她在他唇上親了一口。「你吞回去了嗎?」

武聿擎即便腦袋昏昏沉沉,也懂她的意思,不禁苦澀地一笑。「我確實吞回去了。」

她盯著他柔柔地笑著,美目中閃爍的晶瑩光芒幾乎讓他迷醉。

接著,她鑽進他的被窩里,與他頭靠著頭,手牽著手。

「睡吧!明天起來,你一定會看到我還在這里。」

第8章(1)

距離交出三千戰馬的期限還有十數日,牧場里的馬師幾乎全動了起來,每天馴馬、教馬,忙得不亦樂乎,唯有負傷的武聿擎在那乾瞪眼,沒辦法親自在場監督。

他獵回來的馬兒們情況如何了?有沒有水土不服的癥狀?馬師們馴馬還順利嗎?牧場先前被人下毒,死了太多牲畜,元氣大傷,現在怎麼撐下去?還有,他的愛妻,習不習慣牧場的生活環境?

煩惱的事情太多,他根本不可能躺在床上靜養,只不過妻子三申五令要他好好休息,他只能壓下滿心的煩悶,先關在房間里。

但要他乖個一天還可以,兩、三天過去,他就受不了了。

趁著這天妻子不在房里,似乎連小晴都帶走了,大概不會太快回來,武聿擎便趁這個空檔,偷偷騎馬來到了草場,想監看馴馬師們馴馬。

一旁的秦閱不經意瞄到了個人影站在草場邊,一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應該乖乖躺在床上的場主,怎麼可能會在這個地方?

但當他揉揉眼楮再次細看——嘿!真是臉色還蒼白的場主站在那兒,還一副隨時要沖上去「教育」那些馬師的樣子。

秦閱差點當場失聲叫出來,急忙喚來一旁的小孟子,在他耳邊吩咐了兩句,看小孟子連忙去辦事了,自個兒才趕快走到武聿擎身旁。

「場主!這……牧場風大,大夫說你現在身體吹不得風,你該在屋里休息的,怎麼跑出來了?」

「少羅唆!」武聿擎瞪了他一眼,「我是場主,還需要你來說教?」

「但你的傷勢……」

「我的傷勢又怎麼了?這里我最大,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他獨斷地做了決定。他身為場主,哪還需要听別人說些什麼?除了……

「所以我說的就不算數了?」

一個淡然的女聲由他身後傳來,差點讓他嚇得跳起來。

「你……你去哪里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武聿擎硬是面無表情地扯謊。「所以我才會起床看看,不是故意亂走。」

「哦?你找我找到草場上來了?你認為我會來看馬師們馴馬?」李昶妮對他蹩腳的謊言感到啼笑皆非。

「當然。」他睜眼說瞎話。

「你覺得我該不該順便教教那些馬師馴馬的技巧,或者在他們做不好的時候吼他們兩句,再上去示範一下?」她一句話說破他的心思。

武聿擎十分了不起的沒有露出任何意外或羞愧的表情,仍是臉色嚴肅正經八百地道︰「這倒不需要,這種小事我來就行了。」

一旁听到這對話的秦閱和小孟子,全憋笑憋到肚子痛。這場主該說是傻,還是太會裝蒜?居然在那鬼扯還能臉不紅氣不喘。

不過他們當然沒笨到站在原地看戲,早閃得遠遠的,否則等會兒一個不小心當真笑出來,等場主傷好了,大概就要換他們養傷了。

「武大場主!你再掰嘛!明明是偷跑出來還不承認?我看我再不來,你就上去把那馴馬師從馬上給揪下來,自己上馬了!」她橫了他一眼,卻沒辦法真對他生氣。她很明白,在這危急存亡之秋,要他成天待在房里,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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