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嬌客 第17頁

黑衣人確實有幾分武功,從他們俐落的手腳就可以看得出來,只不過面對田雷、田露和田雨,根本就是小蝦米對上大鯊魚,三歲小兒對上成年男子,即使田雷等人還是缺手、缺腿、缺眼楮的殘疾人。

都傷成這樣還有這樣的本事,當初完好無缺的時候會是什麼情景,想也想得出來。

終于,瑢瑢恍然大悟。

原來他們說打獵,是真槍實刀戳進獵物身體,而不是設陷講?

原來他們都是身懷武藝、隱身于木犀村的高人?

想到這里,瑢瑢腿軟,倒坐在台階上,看戲似的看著黑衣人全被綑成團,這才回過神。

「走,我們去問問是怎麼回事。」季珩嘴上說得雲淡風輕,肚子里已經火冒三丈。

瑢瑢傻傻點頭,扶著他慢慢走進屋子,田露已經擺好椅子等他就坐,態度之恭敬。

瑢瑢想,她又看出了些什麼。

真是遲鈍啊,怎會相信他們是一家人,分明就是主子和下屬,對啊,哪有人寵小兒子寵成這副模樣。

目光輪流從三人臉上轉過,剛打殺完畢,田雷等人隱也隱不住的氣勢散出,她怎會當他

們是普通人?眼盲!真是眼盲了!

「說,是誰讓你們來的?」季珩問。

黑衣人還在觀望,不確定該不該說時,田雷輕輕往領頭的身上一踢,頓時,對方疼得在地上不斷打滾。

瑢瑢知道他的穴道被制住了,只是比起她的扎針術,不管是認穴準確度或力道……田雷只是輕輕一抬腿就教對方痛苦不已,那得有多高深的內力才辦得到。

這幾個月里,她是和怎麼樣的人在一個屋檐下生活?

「好漢饒命,您問什麼,我說什麼。」他才剛講完,田雷又朝他踢上一腳,這一腳顯然比方才那腳要重得多,但對方立馬不撲騰了。

在嗯嗯叫上幾聲後,本還想拖延兩下,只是目光接觸到田露那張缺了一只眼的臉龐,嚇得心髒一抖,連忙乖乖跪趴到看起來最無害的季珩身前,盼著他同情心大爆發。

「誰派你們來的?」

「我不知道她的身分,只曉得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她透過阿狗找上我們,阿狗是京城里有名的混混,他很講義氣,結交許多五湖四海的……朋友。」

「朋友?」季珩揚聲問。

「不、不是朋友,是匪類、盜賊。」

「嗯,接著說。」

「那名婦人允諾我們,殺死姑娘之後可得五百兩銀子,今晚就是婦人的兒子帶我們進村的,他指了指這里說‘人就在村里最大的青瓦屋里’,我們這就一路找過來了。」

季珩早就確定的事,瑢瑢這會兒才明白過來,他們的目標是她,為什麼?原主做過什麼值得有人買凶要她的命?

「你得罪過誰?」季珩側頭問。

她搖搖頭,一頭霧水,「會不會是嬌容坊生意太好,蛾眉坊的東家找上門來?不太可能啊,胭脂才剛送出去幾天,生意再好,要好到名聲遠播、能威脅到蛾眉坊也得一段時間,怎麼可能現在就想斷我生路?」

「知道那名老婦人是誰嗎?」季珩繼續問那領頭。

「不知道。」

「事成之後,你們如何接頭?」

「我們約定好明日中午在福客軒見面交錢。」

「如果她不出現?」

「那就找上阿狗,阿狗肯定會知道的。」

季珩點點頭,田雷進屋,不知道從哪里搓出幾顆泥丸,嘴巴一掰、泥丸一送,不多久七、八人全把東西給吞進肚子。

季珩道︰「你們剛才吞的是西域毒藥三日斷魂丹,此藥非常陰毒,別說中原的大夫查不出你們身中何毒,恐怕連你們是否中毒都看不出。只不過三日一到,你們的腸子就會斷成一截截,心髒慢慢碎成齎粉,你們將在疼痛中熬過十日才會慢慢死亡。」

見眾人臉上透出驚恐,田雷用力抿唇,抿住想月兌口而出的笑意,主子高明啊,幾句唬人的話就唬得眾人膽顫心驚。

田露緩緩露出笑臉,少了一只眼的她笑起來分外猙獰,「如果你們能在三日之內查出想對瑢瑢下手之人並追查出原因,就來這里交換解藥,否則……听說那種疼痛會讓人親手一片撕上的皮。」

這話多嚇人吶,听得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全身劇烈發抖。

見他們傻在原地,田雨上前踹了兩人,怒道︰「還不走人,難不成還要我幫忙雇車?」

被田雨踹幾腳後,眾人連滾帶爬離開。

季珩對田雷、田露交代幾句,兩人點點頭,身子一竄,轉眼消失。

這是……傳說中的輕功?驚呆了的瑢瑢傻傻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唉!有眼不識泰山。

季珩笑道︰「別怕,有我在呢,沒有人能傷害你。」

這話不是隨口說說,而是承諾,不管幕後那個人是什麼身分、有什麼理由,他都不允許瑢瑢受傷。

望著他許久,腦子終于出現幾分清明,瑢瑢苦笑道︰「爺說啥呢,方才不是我護著爺的嗎?」

聞言,季珩仰天大笑。

見他心情開朗,瑢瑢猶豫片刻後問︰「我可以知道你們是什麼人嗎?」

第八章  忍痛捐出三萬兩(2)

兜兜轉轉,他竟然是……她的小叔子?季珩終于表明身分,瑢瑢卻陷入深沉的痛苦中。

父親的文章被宣武侯世子盜用,父親不甘半輩子心血化為烏有,一狀告上府衙,沒想到官官相護,爹爹落得一個畏罪自殺的下場,連死都死得不清不白。

母親傷心過度,懷著身子的她承受不住悲傷,不久與月復中胎兒隨著父親墜入黃泉,她舉目無親,不知日後何以為生。

這時叔叔嬸嬸上門,他們給她相看一門好親事,竟是靖國公府二房嫡子。

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何來的幸運?只是平日里叔叔嬸嬸,那是看見路邊有狗骨頭都要拿起來舌忝一舌忝的人,怎麼會把這麼好的親事送到她跟前,他們也還有個及笄的女兒。

她問了,叔叔放聲大哭,「這是叔叔在贖罪啊,過去你爹娘待我如何?我又如何對待你爹娘的,我心中有愧。」

瑢瑢很難相信這種話,于是又問上嬸嬸同樣問題。

嬸嬸說︰「如果秀兒有你這般好氣質,我能不送她進國公府?人家季公子看上的是你啊!」

這話信服度高,只是……季學幾時見過自己,她怎麼毫無印象?

她做事向來謹慎,因此到處打听季家二房在外風評,人人都說季夫人性情溫良賢德,季學溫文儒雅、斯文親切,雖學識不及已經承爵的大房嫡子,但假以時日必能考上進士、出仕為官。

叔叔見她不放心,還帶她偷偷守在靖國公府外頭,遠遠地看了季學幾眼。

季學一身好模樣,通身的氣派。

他既是良人,又有這樣好的背景,日後說不定能為爹娘申冤……當申冤兩個字在腦袋里扎了根,她不管不顧了。

她告訴自己,這是何等的幸運,這叫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不過是個小小的舉人之女,竟能嫁入靖國公府,日後將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左鄰右舍,誰不為她感到慶幸?

沒錯沒錯,鄰居都說︰「你叔嬸總算做了件好事,瑢瑢啊,這定是你爹娘在天之靈庇佑你。」

進國公府那天,對于未來她滿心憧憬,告訴自己要好好地活著,但凡有一絲機會,便要求得公婆丈夫為父親討回公道。

沒料到季學那樣一個斯文倜儻的風流人物,竟是個變態。

他年少時受傷,無法人道,為弭平心中忿忿,他在女子身上發泄怒氣,打罵、凌辱,他用所有不堪的手段對付女子,女人越淒慘他的興致越高昂,可回回都在臨門一腳之際失卻力氣。

于是他越憤怒、越瘋狂,以折磨女子為樂,在她之前國公府里已經有不少丫頭死于非命。

她終于明白,季家二房為什麼選擇她為季學嫡妻,為何為了娶她還編造出一個青梅竹馬的唯美故事,讓所有人都覺得季學有情有義,沒因為項家的沒落而落井下石,反而將人迎入國公府大門。

突然間她想笑,情義?他們之間有什麼情吶,求娶她這有書香背景卻無父無母的孤女,不過是因為沒有娘家的女子無人可以依賴訴苦,並且更好控制。

她是被季學凌虐至死的。

洞房花燭夜、一條皮鞭,他把她折騰得下不了床,之後鞭打是日常,再後來……更不知道哪里學來的方法,竟以刀子割她女敕肉為樂。

所有人都看見她的不幸,卻無人為她發聲。

她大錯特錯,還以為能為父母討公道,沒想到卻把自己給折了進去,終于她再也忍受不住,想要逃跑。

可惜她被抓回去了,從此整整三年她被禁錮在小小的房間內,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即便如此,她沒有尋死,她試著、努力著,盼望上蒼給予一絲助力,讓她成功逃離。

是,每次逃跑失敗,她就會承受更大的痛苦,但她依舊不放棄。

日復一日,精神上的痛苦、上的折磨,不斷地摧折她的心志,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死了,卻又活了下來。

她不允許自己發瘋,逼迫自己絕不認輸,直到那天季學帶來他口中的「新玩具」……

恐懼讓她戰勝一切,她抓起他帶來的「玩具」,深深地扎進他的肉里……

然後下一刻,她听見自己頭骨碎裂的聲音。

「你在想什麼?」季珩的聲音喚回她的意識。

他把自己的事,一件件說給她听。

看著他的眉眼,瑢瑢淺淺笑開,多巧啊,原來他們很早以前就有了關系,還是同在一個屋檐下不曾見過面。

她听說過的,听說他勤學上進,他不憑恃爵位帶來的好處,堅持靠自己的能力走上仕途,他的努力讓她聯想到爹爹,覺得分外可親。

她還听說那位顏家姑娘與他感情深厚,可惜礙于長輩態度,始終不能成就好事,但他打算為她終生不娶。

多麼堅實的感情啊!她羨慕極了那位顏姑娘,能得他如此真心相待。

她很想知道有情人能不能終成眷屬?可惜後來逃走不成,她被囚禁了,囚禁後的她,再也听不到任何與他有關的消息。

那些年在陰暗的屋子里,在承受身體無法承受的痛苦時,他與顏姑娘的愛情,是她心底一絲絲的甜蜜,彷佛他們能爭取到幸福的話,她便也能為自己博得自由。

現在,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哀與樂,連他未來要走的路,她都一清二楚了,幾乎可以預見他的光明前途。

待他日凱旋返京,害他的人一個也不能逃過。

待他立下大功勞,曾經得不到的愛情將會水到渠成,不再有人阻擋。

多好的結果,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居然陣陣發酸,微痛著,是嫉妒在醞釀?

可是,憑什麼?就算她不再是季家二房的媳婦,也只是個卑賤丫頭,何況她這副身子早已成親生過孩子,豈能與他匹配?再者,她甚至連「自己」究竟是誰都搞不清楚。

如今能得幾個月的相處,她應該感激上天。

「我想,爺一定能心想事成的。」她說。

「我會的,你好好待在賢王府里,賢王是個寬厚之人,定不會為難于你。」

「我知道,我會盡力為賢王做好每一餐。」她感激賢王為爺解毒,這是她能為爺做的最後一件事。

「我會同賢王說好,你還是可以做想做的事,不會有人阻止你。」

「謝謝爺。」

「你安心待在賢王府,待我返京,自會接你回靖國公府。」

這是承諾,還是其他?

如果是承諾,接回去做什麼?為妾、做通房?真的不必,寧為窮人妻、不做富人妾,騎傲與自尊一直被她貼身收藏著。

如果是其他……更不必了,賣身契早在自己手里,她早已經是良民。

瑢瑢笑著,卻沒有回答。

「不說話?高興傻了?」

她點點頭,順著他的話說︰「是啊,高興傻了,真想看爺解毒之後會是怎麼一副玉樹臨風、卓爾不凡的模樣。爺肯定會武功的對吧?比老爺……呃,比起田叔叔、田姨他們如何?」

田叔、田姨,不知不覺間她把自己的定位定在下屬。

很奇怪對吧,過去他老說她是奴婢,她一句都沒听進耳里還偶爾會發脾氣,反而他絕口不提了,她卻認定起自己卑賤。

沒錯,是卑賤,一副殘花敗柳之身,怎堪匹配如此偉岸的男人,既然匹配不上,就不該心存妄念。

「當然更好。」季珩得意地揚起下巴。

她又笑了,因為……好像現在不笑,以後就再沒有機會笑了。

「賢王什麼時候為爺解毒?」

「這幾天吧,把你想帶走的東西整理整理。」

「好。」

她的乖順讓季珩滿意,事情全照著他想要的方向進行,他笑彎眉頭朝她伸手,她猶豫片刻,才將手交到他掌心中。

他把她拉到身邊坐下,再度對她保證什麼似的說︰「我知道刀槍無眼,但我會小心行事,平安回來。」

「那就太好了。」

「我剛剛有沒有告訴你,其實我身體里流著父親的血液,上戰場一直是我的夢想?」

「沒有。」

「我從小在母親身邊長大,看得見她眼底的落寞,雖然她表現得很堅強,雖然她絕口不提,但是我很清楚,比起讓爹爹為她爭誥命,她更希望能把爹爹留在身邊,所以她希望我走科舉,我同意了,不過每每從書信中看著父親描述下的戰場,總讓我熱血沸騰……」

終于能夠與人暢談心中事,季珩心底某處被解禁了。

他不停地說著,她認真听取,因為心底清楚,未來這樣的機會少得可憐。

月光照進屋子,沒打算徹夜長談的兩人,徹夜長談了。

鬼先生坐在橫梁上,細細聆听季珩訴說著對父親的崇拜,彎了眼角……

瑢瑢竟然是王可兒?

王可兒在生下兒子後暴斃,不光身邊服侍的丫頭,連徐嬤嬤也確定她已經死透,尸身早早被送到亂葬崗丟棄,既然已經死透,為什麼還會出現在自己身邊?

听到匪徒交代來龍去脈時,季珩簡直無法相信,還讓田露潛進國公府探查。

服侍王可兒的丫頭信誓旦旦,說自己沒認錯人,王可兒的耳垂及耳後各有一顆鮮明的朱砂痣,就算是容貌相同的雙生子,痣也不會長在同一處。

國公府里再也探不出其他消息,他只能從項舉人身上探听消息。

他的女兒確實叫做項瑾瑢,只不過容貌與瑢瑢不符,便是年紀也不同,並且田雷追到項

家叔嬸身上,確定她嫁入靖國公府,成為季學的嫡妻。

季珩是知道季學娶妻的事,只听說是青梅竹馬,沒見過人也沒關心過來歷。

線索再度回到靖國公府,田露又跑一趟,這趟帶回來的消息更驚人。

季學確實娶的是項瑾瑢,她確實脾氣良善溫和,確實善廚藝懂醫術,在被折磨得全身傷痕累累時,是她用藥醫治好自己。

被田露逼供的丫頭說︰「二少女乃女乃最常說的話是,只要活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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