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府的帳本,記載了府內所有的大小開銷,若你想管事,沒有不會理帳的道理,這些我就暫且交給你,希望你能先做好這件事!」胡姑姑將那疊厚厚的帳本推到她面前去。
水玉蘭擰著兩道細眉翻了幾頁,胡姑姑瞧她的樣子心下冷笑著,一個丫鬟哪里識得什麼字,更何況理帳。
她這是想讓水玉蘭知難而退,別再提什麼想掌管別府的事了,這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這……好,請你先將這些留下,再給我幾天的時間研究,我會想辦法了解這些內容的。」水玉蘭並未退縮的說。
胡姑姑訝然。這老實笨拙的丫鬟真要試?就不怕出丑?!
她臉龐微微拉下來。既然這丫鬟不怕丟臉,那就由她去吧。「好,就給你七日,若你能在七日內看懂這些帳本,我便算服了你,日後隨你差遣!」
胡姑姑不悅的落下話來,覺得她不自量力,竟敢接下帳本,這些可是自己研究了多年才建立出來的帳務,就不信目不識丁的她能不懂裝懂到什麼時候!
她在心里啐完聲,丟下帳本便轉身要走了。
「胡姑姑,請等等。」水玉蘭急忙將人叫住。
她聞言回身。「怎麼?這就後悔了,不敢收帳本了?」胡姑姑以為她終于知道自己斤兩了。
「不是的,我只是想說,若我對這帳本有疑問的地方,能否去向你討教?」水玉蘭謙虛的請求。
胡姑姑愕然。她居然不是要自己抱回東西,而是要求討教?她臉上表情不怎麼自然了,若自己拒絕,就顯得小氣了,遂點頭道︰「可以,有問題盡避來找我,但我話可說在前頭,我平日忙得很,你可別盡找些愚蠢的問題來問我,浪費我的時間,屆時別怪我不給你顏面,將你轟出去。」她丑話先說。
水玉蘭立刻點點頭。「這是自然,目前別府還由你管著,事情多,我會斟酌過再去找你解惑,不會平白佔用你時間的。」
見自己話都說成這樣了,她也不生氣,倒有幾分虛心受教的姿態,這讓胡姑姑也不好再說什麼,應了聲便走出她的屋子了。
胡姑姑一走,方小喬立即緊張的來到水玉蘭身邊,頭痛的翻著那些像是布滿蝌蚪文的帳本。「二少女乃女乃真看得懂這些嗎?」
水玉蘭搖頭。「不曉得,得試試才知。」
「試試?」方小喬抓耳撓腮了。「恕奴婢問個不敬的話,您……識字嗎?」
一般奴僕都是窮人家出身,哪里有機會學習寫字認字,除非是家生子,爹娘都是大戶人家的世僕,主人家若有心栽培,才可能教導習文寫字,否則大部分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
而就她所知,二少女乃女乃並非雷家的家生子,是雷家幾年前才由牙市買來為婢的,如此怎可能識字?如今收下這些帳本,是鬧笑話了,七天後二少女乃女乃就要成為別府眾人的笑柄了。她頓時替二少女乃女乃憂急得不得了。
哪知水玉蘭沉靜得很,沒如方小喬一般的心慌。
「我小時候是學過認字的,這點你倒不用替我擔心。」她告訴方小喬。她的娘在未嫁給爹前,是家道中落的小戶千金,曾在私塾上過學,對讀書識字很有興趣,生下她後,從五歲起就開始教導她讀書識字,只可惜爹冤死,娘也病逝後,她依親又遇上無良的親戚,從此再也沒有機會接觸這些了。
方小喬听了驚喜起來。「您識字?!」太好了,若真是如此,就沒什麼好憂愁的了!
「可我雖識字,但卻沒見過帳本,更沒理過帳,早知道到了這要理帳,我就先跟四少女乃女乃學了,她這方面挺精明的,四少爺不只一次夸她做帳清楚,可惜當初我只顧著跟她學做吃的,沒想過讓她教我理帳!」水玉蘭有些懊悔。
本來得知她識字非常歡喜的方小喬,這會又笑不出來了。
是啊,光是識字不夠的,還要能理帳才行,可理帳不是人人都辦得到的……這會她又陷入然苦之中了。
「不過你也先別失望,我認真琢磨琢磨也許真能有所獲的。」見她露出然雲慘霧狀,水玉蘭笑著說。
方小喬點頭。雖同意二少女乃女乃有信心是對的,可她自己卻是苦臉以對,心想二少女乃女乃可真可憐,有兩個囂張刻薄的情敵已經夠教人氣惱的了,還有個不肯信服自己的胡姑姑來找麻煩,二少女乃女乃這是前有狼、後有虎,月復背皆受敵,想在別府生存可真不容易啊!
寬敞的院內有座八角涼亭,一旁緊臨著綠葉繁盛的大樹,一張紅木大圓桌就擱在涼亭內,秋香與雪玉穿著艷麗的坐在石凳上喝茶納涼。
水玉蘭帶著方小喬走上涼亭,正說笑的兩人瞧見她出現,兩張臉立時就發臭了。
「我說這是誰來了?這不是那敢接下胡姑姑帳本的人,大伙都等著瞧她能理出個什麼名堂來呢。」秋香冷言冷語說。
「這若是原封不動再搬回胡姑姑那兒去,那可就笑破大家的肚皮,丟臉丟大了!要是我啊,當初就不敢接,這會沒了台階下,這是要去撞牆還是跳河好呢?」雪玉跟著一搭一唱,極盡所能的要讓水玉蘭難堪。
方小喬憋怒,這事傳得可真快,昨天胡姑姑才走,今天這事連這兩人也曉得了。
「哎呀呀,真教人受不了,這人一靠近立刻就壞了咱們這兒的一片好風景了!」雪玉裝腔作勢的再說。
「雪玉妹妹,我說壞了風景不打緊,就怕外頭的人都以為咱們雷家別府的女人都俗不可耐啊!」
「誰壞了雷家風景,誰又俗不可耐了?!」方小喬實在听不下去,怒氣橫生的問。
一旁的水玉蘭則是不發一語,任她們對自己一言一句不斷的酸損。
「咱們說誰,大伙心里有數,還需要點破嗎?」秋香見水玉蘭默不作聲,認為她怕了她們,不敢與她們作對,這話說得更得意了。
「你們!」方小喬氣得跳腳。
「咱們可沒說錯,真正的女人就要像咱們這樣,譬如走路,要輕,不可發出響聲︰譬如眼神,要嬌中帶媚,可你這丫鬟的主子丫鬟,動作粗枝大葉不說,哪一個眼神像是女人的,和外頭那些粗鄙的村姑有什麼兩樣?咱們是見慣美麗事物的人,哪能忍受丑東西在咱們面前走動。」
方小喬听著全身都氣得發抖了。「誰是丑東西,你們才是一個揚州馬臉,一個西湖臭蟲,一個馬不知臉長,一個臭不自聞!」
這兩人听了立即豎起眉毛。「欸!你好大的膽子,不過是個賤婢,竟敢對我二人出言不遜,胡姑姑管家甚嚴,要求奴婢得規矩守禮、進退有據,你這般放肆,想討打嗎?!」雪玉怒聲說。
「說的好,規矩守禮、進退有據,可你二人在這不過是客,對主人家竟是這般沒禮貌,這說得過去嗎?」這會水玉蘭終于開口了。
「誰說咱們是客的?咱們是二爺的女人,哪里是客人?!」雪玉雙手叉腰,橫眉豎目,一副撒潑的神態,哪還有什麼美姿。
「你們認為自己是二少爺院里的人?」水玉蘭問。
「廢話,自二爺收下咱們那一天起,咱們就是二爺的人了。」秋香說。
「所以你們是主不是客?」水玉蘭再問。
「你這話要問幾遍?這笨頭笨腦的樣子,還說要當家?二爺怎可能瞧上你這笨蛋!」雪玉罵人了。
這會要不是水玉蘭拉著,方小喬直想上前去撕她的嘴了。
「既是如此,雷家有雷家的規矩,不能因為這里是別府,天高皇帝遠就可以不守雷家的族規。」水玉蘭的眼神閃過一抹黠中帶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