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流鶯 第19頁

「我不曉得你在胡扯什麼,璐茜亞,不過我會感謝你別隨便改變我體內的成分。祝你有個愉快的傍晚。」

他退出房間,她的咆哮在他耳畔回蕩。

※※※

在小咖啡館里,聖提雅各不理會周遭的竊竊私語和偷瞄,把他的空餐盤推到黃色與白色的格子桌布的對面。這塊桌布令他想到璐茜亞的藍白格子袍,以及它熨貼著她曲線的模樣。

但遐最令他記起那天早上當他摟著她、她、渴望她的時候,她對他的畏懼。那種畏懼是裝出來的或是真的?如果它是真的,為什麼——

這個問題在他腦中凍住。同樣的問題已經糾纏了他好幾天。那個該死的丫頭老是侵入他的思緒!還有在他不想笑的時候,她老是逗他笑。在他決心裝聾做啞之際,她老是誘他打破沉默!

最重要的足,她老是使他忘掉要恨她。

他點燃雪茄,檢視周遭,決心不再想她。這家咖啡館干淨、整齊而且生意不錯。它的天花板吊滿了栽種在銅盆里的健康綠色植物,插在藍色瓶子里五顏六色的花朵使得每張餐桌都顯得朝氣蓬勃。他拒絕去想它們看起來有多麼像璐茜亞在旅途中采的那些野花。畢竟,花就是花,不值得他費神留意。于是,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彌漫于空氣中的咖啡與食物的香氣。

這些香味令他想到璐茜亞可能正饑腸轆轆。

他深吸一口氣,希望那些香味能涌入他腦中,趕走關于璐茜亞的思緒。結果這招並未奏效,不但她的影像還留在他腦中,連她的聲音也在他腦中響起——

我看到聖提雅各‧查莫洛的另一面,誰也別想告訴我他沒有另一面。你知道嗎?有的時候他非常善良。

善良?!唔,見鬼了,他暗暗咒罵。徹底荒謬的,根本不值得浪費時間去想它。

他納悶自己究竟哪里善良。

他將視線挪離那瓶花,抬眼望向掛在牆上的一幅畫。那幅畫畫的是一只鳥,一只深紅色的鳥兒,就像綴飾在璐茜亞那頂滑稽的帽子上的那只鳥。

「該死!」他囈語。過去十分鐘,他一直在想那個傻丫頭。他生命里整整有十分鐘被虛擲了。

驀然,一聲驚呼傳入他的耳朵,然後是某種東西砸到地板上的噪音。他緩緩轉向入門處,完全清楚自己將看到什麼。

璐茜亞。她站在那里,下巴抬得那樣高,以致他懷疑她的脖子是否會酸疼。她的腳邊躺著剛被她撞倒的帽架。她堂皇地走進咖啡館——仿佛她是岩泉鎮之後,是德州之後,是世界之後——然後停在一張坐滿人的桌位前,大膽地抽出插在桌上花瓶里的一朵雛菊,把它湊到鼻子前嗅嗅,再越過房間。

他提醒自己要恨她,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佩服她冒險闖入公共場合的勇氣。話說回來,以他對她飲食習慣的了解,她會冒這種險也就不那麼令他驚訝了。她很可能寧願死于吊刑,也不願死于饑餓。

她走到他的桌位前。「你真沒有禮貌,聖提雅各。當一位淑女走向你時,你應該站起來。」

「真有淑女走過來時請通知我一聲。」

她射給他凶狠的一眼,手指敲彈著椅背。「我餓得半死,而你卻已經吃完一盤食物,一派氣定神閑地坐在這兒,我敢說你一定是把我忘得一干二淨了,對不對?」

他靠著椅背,假裝忙于挑掉他黑色長褲上的一根線頭。「既然你提到它,我就告訴你,自從離開酒館的房間之後,我說沒有再想到你。」

她朝他皺皺她長滿雀斑的鼻子。「你是一個討厭鬼,查莫洛。」

他感到一絲幽默掠過他的臉龐,連忙撇過頭去,以免被她發現。他恨這個野丫頭,對,可是她氣鼓鼓的表情總是能惹他發噱。

「你跑出來不怕被逮捕嗎?」他抬頭望向她。

他嘴角的淺淺笑意捕捉住她全部的注意力。那笑意柔和了他釜鑿刀刻般的五官,使他烏黑的眸子閃閃發亮。它似乎直搗她的心坎,讓她感到心里暖烘烘的。

「璐茜亞?」

當他喚她的名字時,她體內的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在回應他。他低沉的嗓音富于磁性,令她聯想到咖啡色的絨布和純金。她可以想像自己躺在那厚厚的絨布里,碎金屑細雨似的灑遍她全身。

聖提雅各看著她的藍綠色眼楮轉暗。他在那里頭所讀到的性感訊息牽動他的,使他憶起她在他懷里那種柔軟、顫抖的感覺。

當時她想要他,現在依舊如此。盡避她矢口否認,他卻在她那對美麗的灼熱眸子里找到如山的鐵證。在那一瞬間,他知道不管她為何怕他,不管她的恐懼是真是假,他都要設法克服。

今晚他將佔有她,今晚……

「璐茜亞,」他听到自己的聲音變得沙啞。「你不怕被逮捕嗎?」

「什麼?」她連眨好幾次的眼楮,好不容易掙月兌他那銷魂蝕骨的性感魅力。「我——不,我不怕。」她垂下頭,用她的雛菊拂過他手槍的槍柄。

他往下瞄,看到她所做的事,不禁皺起眉頭。「如果那位警長來抓你,你指望我射殺他嗎?」

她把那朵雛菊別到耳際,並且坐下。「嗯,不過別殺死他。我認為他在內心里其實很懦弱,所以你不必真的拿死來威脅他。子彈擦過他的耳垂,稍微嚇唬他一下應該就成了。在你扣扳機之前,千萬記得先警告我一聲,好讓我能別過臉。我不曉得耳垂里有多少血,不過即使只有一滴,也能讓我反胃。」

她撩起她厚重的發絲,然後放下它們,讓它們順著椅背垂落,它們幾乎踫到地板。然後她以雙手支著下巴,朝他煽動她的長睫毛。

他用手搓搓自己冒出胡渣的臉頰,以掩藏笑意。「璐茜亞,如果那位警長來抓你,我向你保證,我絕不會阻止他。你燒掉那家飯店,人家明明告誡過你別再回來,可是你卻——」

「是你一心要來這里的!」

「如果你早告訴我發生在這里的事,我會另外想出辦法的。」

她的肩膀垮下來。「倘若警長來抓我,你真的不打算幫我?」

「我連一根手指都不會動。」

「我會被吊死耶!」

他並不相信她真的會被吊死。他認為那只是那位警長的恫嚇之詞。「我曾經見過人被吊死。那似乎是一種很快速的死法。」

她顫巍巍地吸口氣。「我曾听過一則關于一個本來該被吊死的囚犯的故事。他的朋友及時騎馬趕來,開槍射斷吊繩,然後那個囚犯跳下吊刑台,跟他的朋友共騎一匹馬逃跑了。你會不會為我那樣做,聖提雅各?」

他假裝考慮。「我從未射過吊繩,搞不好我會失手。如果我失手,你仍舊得被吊死,而且很可能我也得跟著你一塊被吊死。」

「你絕對不會失手的!」她對他吼道,渾然沒察覺她的吼叫引得咖啡館內所有的人都錯愕地盯著他們。「你能夠射掉一只蒼蠅的睪丸,而它甚至還個曉得自己被闔了呢!」

他詫異地睜大眼楮,試圖抗拒笑意,卻失敗了。他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听到自己的笑聲,也差點忘了開懷大笑的感覺有多暢快。

「哇,我不曾听你大笑過,」璐茜亞說。「你的笑聲真的很不賴,可惜你是因為幸我的災、樂我的禍才哈哈大笑。」

「也許你不會被吊死,璐茜亞,」他呵呵笑道。「也許你只會被關進監牢。」

她歪著腦袋,點點頭。「屆時你會帶炸藥來救我,對個對?」

他搖搖頭。

「那麼,你會烤一塊蛋糕帶來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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