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話說清楚!」
「還不夠清楚嗎?我說︰鐘——靈——要——去——出——家。」何雲樵重重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我是說我怎麼逼她去出家?我已經很久沒看見她了。」常歡憋著氣問。
「是的。」他的話中帶著絲怒氣。「這就是你的本事,連見都不必見,就能令她心灰意冷的想出家去,好啦!少在我面前裝傻,我不是敏兒,也不是小靈那個小傻瓜。她寫信向你懺悔,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否則她就要去出家以贖心中的罪愆,你怎麼氣也不吭一下,你這不是擺明逼她去出家嗎?」
常歡聞言,驚愕的盯住何雲樵,好一會兒都回不過神來。
老天,他根本就沒看過什麼信,除了每天例行公事的到電台錄節目,其他的人、事、物,在他——根本不重要。天知道,鐘靈何時寄了封信給他,里頭竟還藏了這麼可怕的事情!
抱歉,他真的不知道。他若知道,說什麼也要阻止鐘靈這瘋狂的行為。
他曾經傷害過一個摯愛他的何敏兒,他絕不會再傷了他熱愛的鐘靈,他要阻止,他非阻止不可!
「告訴我,她現在人在哪里?」常歡說。
「你……」何雲樵靜觀著常歡的轉變,眼角閃過一絲痛苦。
「我怎麼了?」
「你……要勸小靈打消要出家的念頭?」
「對。」常歡的神色煞是鎮定。「她不就是要求得我的諒解嗎?我會當面告訴她,我並不恨她,真的。」
「但是,」忽然何雲樵的怒氣一下子消失,他變得好沮喪。「小靈看起來是很認真的,我想事情並不是那麼容易,那怪我不好,硬逼她去做她不喜歡的事,她原是個十分快樂天真的女孩,是我害了她。」
「不,」常歡歉疚的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會讓她打消這瘋狂的念頭,她不就是要我原諒她嗎?」
「……是……是……,這……好吧!我……不管怎樣,謝謝你,我們之間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希望你能讓小靈回心轉意。」他痛苦的說︰「我……我真的不想失去她。」何雲樵困難的吐出這句話,忽然松了口氣。
常歡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了一大跳。
他站在那兒努力的控制心中的激動。怎麼?何雲樵也愛鐘靈?他居然說——他不想失去她。
一時間,他竟然——竟然十分嫉妒何雲樵說這句話。
他很嫉妒,嫉妒何雲樵也愛鐘靈,因為他是一個漂亮又出色的男人。
鐘靈呢?她愛誰?他?或是近水樓台的何雲樵?
哎——鐘靈,她要去出家呢!他的心一驚,嘴巴就嚷了出來︰
「喂!你還不帶我去找鐘靈!她如果真的去出家,可就什麼都沒得挽救了。」
他這麼說本無心要嚇何雲樵,但何雲樵的臉色卻駭得灰白。
何雲樵不再說什麼,立刻掉轉過頭走出大門,常歡扔下了驚愕不解的家人,毫不猶豫的跟了出去。
鐘靈靠著牆,坐在地上,弓著膝,用手緊緊的抱住了頭,蜷縮著身子,像一尊小小的石像,一動也不動。
「萬般皆是空。」她想著佛經上所說的話。但是,她的心怎麼不空呢?她有好多好多的心事都放不下!希望雲樵不要再恨常歡了,他們已經報復、捉弄過常歡。夠了,讓一切恩怨都隨風而逝吧!
她更盼望常歡不要恨她,她真的無法忍受常歡恨她。
她也是不得已的,她欠何家太多了,若不是何父把她從黑暗的深淵救了出來,她今天不知變成什麼樣子了?她一直希望有機會報答他們,所以她只能義無反顧的演出這幕瘋狂的復仇記。
她痛恨自己不得不去欺騙常歡,又不能背叛雲樵——
怎麼辦呢?心好苦啊!她覺得好徬徨、好無助。
她只好苦苦地求雲樵,好不容易雲樵心軟,答應她,不必再演下去,一切就這麼算了。
噢!她真是太感激雲樵,她終于解月兌了。
她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懷著顆忐忑的心要和常歡坦白一切。
但是,常歡不但怨她、怪她,還——打了她。他不再愛她了?一切都結束了,他們之間再無情義。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她算是深刻的體認了這句話。
唉!常歡,他是鐘靈長這麼大,第一次想要去愛的人,但是他們的立場一開始就是對立的,早就注定了要悲劇收場。
怎麼會是這樣的呢?命運待她真是太薄了,她竟連去愛人的資格都沒有,太可悲了。
她能體會常歡恨她的那種心情。可是他居然說她是把他當成猴子般的耍弄,天知道,她根本不想這樣的,她心中的痛苦和掙扎——他都看不見。
他該恨她的,她怎能欺騙他、玩弄他的感情?不過,他居然狠到連她寫信告訴他——如果不能取得他的諒解,她將去出家,終生青燈木魚相伴,以便在佛前懺悔、贖罪,他都無動于衷。
好吧!她真的是萬念俱灰,完全明白他是不可能原諒她了!是了,沒什麼好留戀的,這紅塵俗世間,有太多的無可奈何,看開吧!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出家——是她最好的歸宿,唯有如此,她才能跳月兌出六道輪回,覓得真正的解月兌和寧靜。
鐘靈依然抱著頭像座小化石般的坐著,四周是一片窒人的死寂,她的心已經完全絕望了。
常歡和何雲樵出現在鐘靈眼前時,已是中午時分。
她神思恍惚看著常歡,又看看何雲樵,她不知道雲樵用什麼方法請動了常歡?她想問,卻忍住沒有問,只是淒然的笑了笑。
自從那一天離開常家後,她整個人就無精打采、失魂落魄的。她只是睜著那對黑蒙蒙的眼眸,哀哀求諒的望著常歡,沒有說話。這眼光使常歡心慌意亂了。于是,他激動的說︰
「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的決定?你的飛揚跋扈呢?你真叫人失望。」
鐘靈依舊淒然的望著他。
「你還有什麼不開心呢?」常歡急著表明來意說︰「你既不曾背叛何雲樵,我也不恨你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鐘靈搖了搖頭,眼珠好黑好亮,嘴唇好白好白。
「是……」她沙啞的,終于吐出一句話來︰「是我對不起你,我真的很抱歉……」她的聲音低得听不清楚。「我逃不過——命運!」
常歡凝視著鐘靈,她那種近乎麻木而難言的悲切,使他惻然而心疼了。「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他說︰「那天我真是氣瘋了,居然打了你一巴掌,我很後悔,希望你能原諒我。」
鐘靈再搖搖頭,眼楮直直的望著常歡,她似乎努力的想著什麼,卻又茫然的說不出話來。
常歡挨近了她,他也不知該如何幫助她了,不知怎樣才能減輕她心里的痛楚和不安,她看來早已失魂落魄,了無生氣,她確實像個萬念俱灰,看破世事的人。
「鐘靈!」他叫。
她茫然的定住了。
「你想得太多了,那天我確實太激動了,不過那只是一時的情緒反應,我說過我真的不恨你,你振作一點好嗎?我知道你是天才,你有演戲的細胞,但是請你別再演下去了,好不好?」
「演戲?你……」鐘靈倒抽了口氣,神智猛地回復清醒。天!這才是常歡真正想說的話,此刻,她對自己感到無比的厭惡。
常歡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是來勸她回心轉意的,可不是要來再一次刺激她。看到鐘靈的模樣,他懊悔死了。
「唉!我很抱歉,我實在是口無遮攔,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我是來告訴你,我真的不怪你,真的。」他十分誠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