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瞎說。」那少女小聲斥道,轉而又面向姚夏磊兩人點了點頭,其後沒有說話便退自離去了。
只見姚夏磊站在原地,直到她倆的背影已消失在人群里仍不住望啊望的,但這時一只手忽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下,將他喚回了現實。
「還看哪!看不著啦!」
姚夏磊知道這是他好朋友的聲音,卻因被他說中心事而有些訕訕。
「定芳,你胡說些什麼?」
「喲,我胡說?我蘇定芳就算是個大近視,但戴上了眼鏡之後看得也倒還頂清楚,你在想啥,咱們瞎子吃湯圓,心底有數!」
「瞧你,越說越離譜了。」姚夏磊為了掩飾心中的尷尬,連忙回過身子。
「唉!好吧,大男人還害躁哩!我也不過開個玩笑罷了,不過說真格的,那姑娘模樣頂可人,穿的衣服也不差,杭州絲綢哪!一定是哪戶人家的大小姐!」
「你這麼大街上評頭論足的,就不怕人家當你登徒子?」姚夏磊咳了兩聲說道。
「呦?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我這是口上贊她、心中敬她呢!唷,就你姚夏磊謙謙君子,我蘇定芳把心底想的拿出來講就成了登徒子?嗟!」
「好好好,你愛抬杠隨你,我說不過你就是。」姚夏磊搖搖頭,想要轉移話題。「那你這會兒是要站在這兒繼續發表你的高論呢?還是要去童學謙那兒?你要不去,我可自已先走一步了。」語畢,他撩起長袍便邁步往前走。
「哈哈哈!等等人嘛!」蘇定芳忙追了上去。
姚夏磊淺淺一笑,望了望透亮的天空一眼,斯文的臉上卻抿住了一抹思緒。
那清秀的姑娘,究竟是誰家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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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民堂位于城郊的百年藥鋪「濟民堂」,可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大藥鋪;主人梁代昌更是遠近馳名的大夫,有道是貧富不拘、來者不拒,要當大夫,第一要緊的是菩薩心腸。這濟民堂的主人要是遇到求醫者是連自個兒溫飽都成問題的,就半價優待,不然病家要是以物易物也成,所以梁家向來不缺柴米油鹽,天天都有人送嘛!若是求醫者要連幾枚雞蛋都給不起,梁代昌甚至還會叫他領些回去,使那些老百姓心里對他欽服不已,開口菩薩閉口菩薩。為了報恩,也有許多窮人將家里的小子送到藥鋪子里做打雜、跑腿的零工,不但孩子可賺點家用,也不至于學壞,真是一舉數得。
不過可別以為梁代昌真是好人一個,濟民堂名字取得雖好听,但又不是慈善事業,人不敷出的生意誰做?梁代昌就立下了規矩,若是富人來看病,凡診金和抓藥費用皆是一般人的三倍,照道理來講,那些有錢人又不是傻子,怎會接受這種苛刻的條件?不過說也奇怪,診金越是貴,那些有錢人就越覺得自己有分量,非得找梁代昌看病不可。是以如此,梁代昌的藥鋪生意經營得算是成功極了,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如果說真有什麼值得抱怨的,他唯一的缺憾就是沒能養個兒子繼承衣缽,只有個獨生女而已。
這會兒,瞧他正站在大門口,不時焦急地往外頭望,像是在等誰似地,不一會兒,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朝他的方向直直跑了過來,見著他,不住模著頭干笑。
「小五,找著了心帆沒有?」梁代昌劈頭就問。
那被他喚作小五的,也是為了抵診金而自願到濟民堂里打雜跑腿的。只見他搖了搖頭。「沒……沒找著小姐。」
梁代昌臉一拉。「沒找著還敢回來?!去!再沒找著,瞧我不踢你……’他話未畢,撩起長袍腳一伸就準備朝小五招呼過去。
小五機靈,往前跑了幾步。「我再去找,再去找!」就在這時,梁代昌一抬頭看見路口彎進兩個熟悉的人影。
「唉,等等,不用找了。」
小五循著梁代昌的視線看去,不由得歡呼了一聲。「我的大小姐,你可終于回來啦!」
那兩道人影越走越近,原來就是剛才正在逛街的少女及丫鬟煙兒。
只見小五高興地沖了上去。「心帆小姐,老爺……」
被他稱做心帆小姐的少女,原來正是梁代昌的獨生女兒梁心帆,只見她微微一笑,道︰「怎麼,你又讓爹罵了?」
「這還不都是為了小姐……」
「我瞧老爺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呢!怎麼辦?」煙兒往小五身後看了看,捂著胸口,有點害怕。
梁心帆裝作沒听到,自顧自地說︰「咱們下回再出去玩。」
這時她倆已近家門口,梁心帆的這句話就這麼巧地一字不漏全進了梁代昌的耳朵。
「還玩哪!」梁代昌板著臉怒道。
梁心帆聞聲回首。「哦,是爹爹啊!」
「‘是爹爹啊’,你說得倒是挺輕松的啊廠「天氣熱得很呢!爹爹不進屋里坐,站在門口曬暈了可不好。」梁心帆仍是笑盈盈的。
「難為你一片孝心啊!哼!」梁代昌可不領情。「要不是你這丫頭野到找不到人,我會站在這讓太陽曬?」
「爹爹……」
「撒嬌也沒用!我好歹在這城里也有些名望,卻養出一個閨女成天往外跑?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梁心帆笑道︰「還說體統呢!爹爹要真顧女兒的顏面……」說到一半她頓了頓,眼神向左右瞥了瞥。「就不會當著大門口給女兒難看了。」
「是啊,老爺……這樣不好啊!」小五忙幫腔。
女兒這幾句話說得沒錯,倒堵得梁代昌一時無言,只得瞪了小五一眼。「嗟!沒你的事你喳呼啥勁?,還有你,煙兒!別以為你就沒事兒了,沒有好好看牢小姐,連你一起罰!」
「老爺饒命!」煙兒畢竟年紀小,禁不得威嚇,听到老爺說要罰,腳一軟就跪了下去。
梁代昌見贖回了幾分顏面,鼻孔得意地噴了噴氣。「我要你命作啥?你跟小姐進大廳去,我待會兒有話說。小五,去干你的活兒!」
「是。」小五向梁心帆及煙兒使了個「自個兒保重」的神色,便一溜煙地拔腿跑了。
梁代昌哼哼兩聲,率先進了大廳,煙兒跟梁心帆兩人落在後頭,只見後者老神在在,前者卻擔心害怕的不得了。
「小姐……怎麼辦……老爺這回真的生氣了耶!」
「爹爹哪回不是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梁心帆似早捏準了父親的脾氣,仍是一副沒事人樣。
「不、不一樣啦!」
「有什麼不一樣?」
「煙兒……煙兒擔心老爺會……」
「會怎麼樣?」梁心帆望著煙兒問。
煙兒吞吞吐吐的。「會、會打小姐。」
梁心帆一笑。「是打小姐還是打丫頭?怎麼我覺得你好像不是擔心我,是比較擔心你自個兒?」
煙兒臉紅了。「哪……哪有那回事……」
「放心罷,我啊,保你。」梁心帆自信滿滿地道,靈活的眼神透著自信的光彩。
煙兒聞言,好奇地皺起了眉頭,覺得疑惑。「小姐怎麼保煙兒?」
「這個嘛……保你‘一二三五六’!」
「什麼一二三五六的?別跟我拽文兒啊!」
「一二三五六,不就是沒四(事)兒嗎?」梁心帆依舊笑盈盈的,帶頭就往大廳內走去,煙兒恍然大悟,卻仍有些怕怕的,奈何不進去也不成,只得也揣揣不安地跟在主子後頭進了大廳。
只見梁代昌背著手,站在祖宗牌位面前,神情顯得鄭重萬分。
梁心帆福了福身子,喊道︰「爹爹。」
梁代昌冷哼一聲,沒答話。
梁心帆也不以為意,走到茶幾旁倒了杯茶水,雙手捧到父親面前。「爹爹別氣,喝口茶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