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男生似乎對她一副陌生的模樣也不以為意,四處張望了下。「你在做什麼?」藍夏生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地跳起身子。「我……我……我遲到了,要搬盆栽。」出于怯懦的本能,她將話一講完後,掉頭就跑。
那小男生掃了一眼花圃里的花盆後,便慢條斯理地跟在夏生身後,慢慢地踱進教室里,他才一走進去,便看見衛生股長插著腰問藍夏生剛剛去哪里了;怎麼搬一盆要這麼久;萬一等一下上課老師來了看見花盆還沒搬完可是會罵人的等等。而藍夏生不語,她驚惶地望著眼前的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所有的指控都是針對她而來,教她如何辯駁呢?就算她試著解釋,難道他們會想听嗎?褚東雲站在門口默默地凝望著這一切,然後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將東西放好後,又走回藍夏生的旁邊。
「走,再不去搬要上課了。」他突然扯住夏生的手臂便往外走。
衛生股長嚇了一跳,忙繞到他們兩個面前。「東雲,你干什麼?」
「搬盆栽。」褚東雲平平板板地回答,不料他的話才剛講完,幾個平時便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同學便竄了出來。
「你不用幫她啦!她活該,誰叫她遲到。」
「對啊,東雲,你趕快回位置上坐啊,快上課了。」
褚東雲卻連理都不理,徑自拉著藍夏生往門口走。
「東雲,你干麼要幫她啦,她遲到本來就要處罰的嘛!」衛生股長見攔不住他,便有點氣急地在他身後叫道。
褚東雲聞言停住腳步回過身子,正當同學們以為他終于搞懂了的時候,他卻開口了。「你說因為藍夏生遲到你們才叫她搬盆裁?」
「那當然!」衛生股長拼命點頭,一邊還冷冷地瞪了藍夏生一眼。
褚東雲不疾不徐地又說道︰「那我也遲到了,我也應該去搬花盆,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他一講完,便又扯著藍夏生直直地走出教室門口。
他這一句話,也讓所有人驚訝得呆住了。他們沒有想到褚東雲竟然會講這種話,他竟然站在那個沒有爸爸的藍夏生那邊?真是令人錯愕極了!他們要藍夏生搬花盆的事非但沒有整到她,反而還給了她和班上女生夢中白馬王子獨處的機會,叫這些女生怎麼忍得下這口氣?而別說那些女生的驚訝程度了,最最想不到的,應該就是夏生。沒想到褚東雲不過一句話,便輕而易舉地讓衛生股長閉了嘴,而且他竟然還自願要幫她搬盆栽,在這之前,她跟他可是連半句話都沒講過的呢!原來,他並不像外表那樣總是冷冷淡淡的啊!「謝……謝你。」滿腔的感謝之意到了唇邊還是成了不連接的支支吾吾,然而她心中卻漾滿了欣喜。
褚東雲卻是頭也不回,對她的話似乎半個字也沒進到腦子里。
謝謝你,褚東雲!夏生小小的心靈,滿滿地充實著對他的感謝和祟拜。也是因為如此,追尋他的背影也成了她日後不由自主的習慣與依賴。
第三章
今天一放學回家,藍夏生連家門都不敢先進去,便直接到弟弟的補習班去接他。藍蔭生見姊姊連書包都還掛在肩上,早熟的小腦袋好像也已知道些什麼,兩姊弟便不發一語地手牽著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半晌,藍蔭生才開口。「姊……」
「嗯?」藍夏生也沒回過頭,只是木然地望著前方。
「痛不痛?」他看著姊姊頰上有些褪去、卻依然清晰的巴掌痕跡問道。
「什麼?」
「你的臉還痛不痛?」藍蔭生有時很氣自己,明明是個男孩子,卻無法保護這樣弱的姊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他真的于心不忍哪!「不……不痛了。」藍夏生蹲子,輕輕拍了拍弟弟的頭。「你別擔心。」「姊,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讓媽媽不再打你。」藍蔭生伸出他的小手,輕輕貼在姊姊臉龐上。
「謝謝你。」藍夏生感到一股暖流漫過心田,她笑了。「走吧,再不回家,媽找不到人又要生氣了。」她片刻不敢耽誤地直起身子,牽著弟弟便往前走。
夕陽西下,薄弱的光暈將這對小姊弟的身影拖拉得好長好長。
原以為只要乖乖地、靜默不作聲地過下去,日子便會如往常般地平淡,但藍夏生錯了。時值考季,大家都在做最後的倒數沖刺,她自然也不能幸免,被讀書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不說,家里的經濟偏又在此時陷入恐慌中。夏生母親雖然頂了個小攤子賣面,但由于好賭成性,攤子也經常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夏生迫不得已,只好將母親交給她的零用錢省著點花。她自個兒是無所謂,反正念書念得入神也就忘了肚子會餓,而且單勉勉有時看不過去也會硬塞給她幾塊面包,但是蔭生還在發育時期,總不能像她一樣有什麼吃什麼吧?雖然懂事的他一向都不曾埋怨過餐桌上單調的菜色,但她卻覺得抱歉極了,因此,她決定待一考完聯考後便去打零工。不過,母親黃美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陣嘮叨。
「打什麼工?你娘讓你吃沒得吃、穿沒得穿啊?待在家里會死,還是看我不順眼啊?」母親頭也不回,兩眼直瞪瞪地瞧著牌桌看,夏生站在她的身後,只能垂首不語。上回那個勸住母親的呂阿姨也在場,她一直覺得夏生是個再乖巧不過的女兒,見她一臉失望也頗于心不忍。「我說阿美啊,你們家夏生想去打工可是再懂事不過了,哪像我們家小珍,天天只想著交男朋友買衣服,這個年紀的孩子像夏生這樣的可不多了,瞧她這麼小就會幫你分擔家計呢!」
一番好話說得黃美面上有光,于是她輕撇過頭,對站在一旁的女兒斥道︰「人家呂阿姨幫你說話你沒听到是不是?還不快點謝人家!」
藍夏生知道母親這樣也勉強算是答應,臉上不禁出現幾分欣喜,忙向呂阿姨又是點頭、又是道謝的,而她的打工生涯,也就此展開了。
辛辛勤勤地在加油站工作了一段日子,也小賺了一點錢。這天,當她捧著自己平生第一次領到的薪水走回家時,卻看見有幾個長得孔武有力的大男人在她的家門前徘徊,臉上盡是戾氣。藍夏生下意識地便縮身一躲,鑽到了房子與房子間的小間隙里,只露出眼楮仔細地觀看著,不一會兒她發現蔭生竟由她身前走過去,像是沒有發現眼前情況似地,邊踢著柏油路上的碎石子邊往前走,她忙伸出手去撈住弟弟的身子,將他迅速攬到自己懷中,同時還不忘捂上他的嘴。
藍蔭生初時受到驚嚇不斷掙扎,後來抬眼一見是姊姊,這才安靜了下來,夏生也把手上力道放松了,但是當蔭生想開口問清楚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夏生卻緊張地打了個手勢要他閉嘴,蔭生望著姊姊倉皇的眼眸不住地盯著前方,于是也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過了十幾分鐘,那兩個大男人好像等得不耐煩了,這才忿忿然地離去,臨走之前還不忘罵了兩句髒話,吐了口口水才甘心走掉。
藍夏生心中的警鈴稍卸,竟才發現自己已屏住氣息太久,她忙喘了口氣,在她懷中的蔭生其至感受到姊姊由渾身繃緊到松月兌的那一刻。
「姊,怎麼了?那些人是誰?」蔭生小心地問,卻換來姊姊的搖頭以對。
「我不知道。」藍夏生也感到茫然惶惑。「媽怎麼了?」她小聲地自問著。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一個包含了驚愕、擔憂、懼怕的想法︰媽怎麼了?為什麼那兩個看起來像是黑道手下的人會找上家里來?「媽怎麼了?」藍蔭生重復了一次她的話,然後又問道︰「姊,那兩個看起來很凶的人是來找媽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