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響了,表示有郵件送到。凱特正在鼻子底下找那副眼鏡,並不在意其他。「寶貝,刪掉輸入操作資料的最後兩行,」她命令道,同時輕快地走到屋子後面通向第三層的旋轉樓梯口,上面只有一個巨大的房間,在那里能將煙霧山的全景一覽無余。
「全部刪掉,」寶貝重復著指令。
「顯示最初輸入資料。」
「顯示開始。」
數據、圖表開始顯示在她喜愛的藍色銀光屏幕上,她快速瀏覽著。這些數字、精確的標記對大多數人來說猶如天方夜譚。但是對凱特來說就像天空中的太陽那樣明晰。
「就這兒,第三十行,停。」
寶貝重復道︰「停止了。」
凱特坐下來,她面色沉靜,手指在鍵盤上敲打著,修改那些微小的錯誤。工作時,她嘴角輕柔地掛著一絲微笑。「我想,我們搞到它了,寶貝。」她愉快地說,這道程序的眉目已初見端倪。時間飛快地流過去,她仍然在工作。下午已經過去,漸漸臨近黃昏,但她似乎並沒注意到這種變化。
晚餐鈴響了,她吩咐道︰「幫我熱好飯萊,寶貝,再過一會兒就完了。」
「不行,首先要保持體力。」
她用力皺了皺眉︰「你是電腦,我下指令。」
「你設計程序,讓我提醒你吃飯,並且記住醫生給你定的十八磅食物的定量,以及在三個星期內別和我打交道。你討厭這些。」
凱特只好結束敲打,嘴里嘀咕了幾下。她了解自己,偶爾會工作得興起,就忘記了一切。所以,她對寶貝的程序作了修改,反駁她為必須做的事情找任何借口。
「我對人類的氣憤具有免疫力。」
「我懂,你這個生長過度的小渣渣,我要把它寫進你的程序里去。」
「我不是一個生長過度的小渣渣,尤其,我是……」
凱特關閉了電腦,免得這位忠實的朋友再給她些不偏不倚的懲罰。「我真希望從來沒把這些詞編進你的記憶。」她嘀咕著消失在樓梯口。
寂靜了一會兒,「你今晚真的希望我站到一邊去嗎?」寶貝詢問道。
帶著一種犯罪感,凱特搖了搖頭,這房間的天花板和牆壁四周都裝置了視听攝影機,寶貝能捕捉到她任何細微的動作和言辭。「別煩我了,寶貝,我投降。」凱特在廚房的餐桌前坐下,打量著面前為她備好的考究的食物。「它們看上去真香。」通常到頭來,凱特就會感到對寶貝真不像女人對著機器,便更像人跟人對話。邏輯表明,當她的代理人或鄰居們認為她古怪、孤僻地住在這座山里之前,她已經將現代人的生活方式拓展到她的世界里了。
忽然,一種異樣的聲音傳來,門外蜂鳴器的叫聲打破了今晚的寧靜。她心里閃過一個新念頭,搶在寶貝應答之前按了一下扶手下的小鍵盤。圖像滑過房間落在一堵牆上,顯示出一個小型電視屏幕,一個漂亮的女人坐在一輛出租車里,正朝攝像機的方向看。凱特又按另一個按鈕示意寶貝去接待來客。來訪者很少受到這種待遇。通常,凱特的工作只是與高速運轉的現代化裝置打交道。可當她听了這個女人拿著紐約駕駛執照證實自己的身份後,便願意接待她。當然,是寶貝要求來客這麼做的。凱特已經決定放棄長期堅持的信條,那就是與人打交道純粹是浪費時間。有個人陪著用晚餐也許不錯,她在心里說服自己,她打量著屏幕上的瑪麗‧琳莉。這女人顯得挺聰明,凱特知道她為哪家公司工作。
「打開大門,寶貝。」她直接命令道,中斷了寶貝按部就班的程序。
「請重復一遍。」
仿佛站在深不可測的懸崖邊上,她答道︰「打開大門,我想見客人,在餐桌邊再備一個座位。」
凱特起身去打開自己的門,對這種新鮮的做法有點好笑。大多數人至少會認為她古怪。但事實上,她發現了最為有效的方法讓自己的需要得到滿足。
瑪麗從車上下來,環顧著這片美麗、傾斜的土地。房屋高高地坐落在山邊,四面郁郁蔥蔥。景致大體是很隨意的,只有這麼一小片仿佛被一只優雅的手調理過,構成一幅優美精致的風景畫。她奇怪誰來干這些園藝活和處理日常雜務。要想對付這位相當古怪卻又被公認為電腦天才的聰明女人,眼下就得鎮定沉著。但是,沒有任何人出現,她只能欣賞這塊美麗、寧靜的隱居地,思量著,旅途的疲勞一掃而光。她沿著小道向口走去。夜是那麼的甜美、靜謐,有如柔軟的天鵝絨覆蓋著,令人感到溫馨愜意。她竟忘了董事長的警告,凱特蘭德‧弗克絲總是在工作。他的原話是︰「這個女人很奇特,她住在一幢先進的房子里,如果把她的那些設計賣掉,能發大財,她整個的存在似乎就是為了掌握電腦。早在大學時代,她就單槍匹馬獨自完成了那些超時代的電腦程序設計。她很少走出那座山,根本拒絕社交,是一個真正的隱士。」
這時,瑪麗已經來到入口前,門已旋轉開。一個美麗的女人,平靜得如同這夜晚一般,在門口等待著她。瑪麗猶豫起來,達特曼從沒提過凱特蘭德‧弗克絲有個助手。瑪麗心目中的天才和眼前這個正瞧著自己的苗條女人怎麼也吻合不上。「我是瑪麗‧琳莉,專程來拜訪凱特蘭德‧弗克絲小姐。」她小聲說道,一邊伸出手去。
凱特微笑起來,簡單地打個招呼,用力握了一下手。一種對交談感興趣的征兆。「我知道,我在屏幕上看見你了,喜歡寶貝嗎?」
瑪麗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她頭腦里努力聯想各種事物,又向四周張望了一下,想發現什麼東西或者是什麼人適合「寶貝」這個詞。
「寶貝?」
凱特做了個請進的手勢,「是我的電腦,你剛才在跟她說話。」
瑪麗迅速對女主人的身份作了重新估計,這只能是凱特蘭德‧弗克絲。「噢,天哪!」如果不是稱電腦作「寶貝」,沒有人會注意那大門的入口,真是獨一無二的創造。一架巨大的自由式枝形吊燈懸掛在走廊中央的噴泉上,金魚們在水里懶懶地游動,月光穿過空氣斜射在它們身上。「多麼漂亮的大廳!」
凱特環顧四周,顯得有些迷茫。大概在這幢房子里住得太久了,原先的設計對她已不足為奇。「對我的教子們來說,這些金魚有點古怪。」她自言自語。
「你的教子?」
瑪麗吃驚的聲音挑起了凱特的幽默感。她眼楮閃亮,神情頓時活躍起來。平時,只有電腦們和它們特殊的編輯系統才可接觸到這種熱情的光焰。「我知道西蒙把關于我生活習慣的看法全灌進了你的腦袋,怎麼樣,他今天稱我什麼來著?隱士還是古怪精?」
「隱士,」瑪麗月兌口而出,「但是,你怎麼知道我跟西蒙‧達特曼談過?」
「他是唯一能夠向你提供我的住址的人。我和他之間永恆的傷心話題就是︰我永遠不進他的工廠。」凱特有意挑點幽默話來逗她,「所以我是個隱士。我猜,這是他好一點的評論。這男人把我視為一個趣味不正常的怪女人。這頭蠢豬!」她在大廳里漫步著,喃喃地說著。如果她在這里住得時間再長一點的話,總有一天,外面世界的人會把她當作畸形兒看待。
這種坦率和他們彼此之間的爭斗令瑪麗好奇不已,她不由得問道︰「你不同意這種看法?」當意識到這種提問意味著什麼時,她趕緊用手捂了一下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