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
產婆剛開口就讓火曜的掌風給搧開,轉眼土劭進入產房。
火曜轉身對青青道︰「邵家弟弟,我弟弟醫術不差,讓他試試可好。」
沈青說不出話,只能愣愣地看著火曜。
時間過得很慢,沈青在院子里來來回回走,像熱鍋螞蟻、像無頭蒼蠅,她以自己是很有主見、很堅強勇敢的女人,但死亡的威脅將她的堅強勇敢吞噬殆盡。
終于,在旭日高升時,一聲清亮啼哭傳來,沈青松一口氣,癱坐在地。
天冷得讓人跳腳,雪積得快一尺深,今年的冬雪很嚇人,許多地方都遭了難,無數百姓房子被壓垮,牛羊豬雞被凍死不少,幸好新帝處理得宜,並未發生暴動,朝廷賑銀不斷往下撥,讓百姓吞下一顆定心丸。
這是宅子里最大的房間,中間擺著桌子,靠牆處一架三個大人都能睡下的大床,右手邊兩張桌子,地龍燒得暖和,阻擋了外頭寒冷。
餅去沈青和杜玫分屋睡,然最近幾天兒子造反,每天都要賴在「爹爹」身邊才肯睡,于是三人便窩在一處了。
杜玫想訓兒子,「慈父」卻道︰「天氣嚴寒,大雪封路,我正擔心路不通,家里備下的木炭挨不到開春,一起睡著好,只要燒熱一屋子地龍,吃穿拉撒睡全在這里,又暖和又舒福。」
沈青都這麼說了,杜玫能說啥,頂多叨念一聲,「慈父多敗兒。」
桌子中間,火鍋正冒著煙,這新鮮吃法是沈青想出來的,有肉有菜、有女敕白豆腐,在寒冬里,鮮綠色的蔬菜分外難得,她們在屋後搭了個暖房,因此旁人冬天餐桌上見不著的菜蔬,她們家日日不缺貨。
日子再不好過也要吃上豐富的飯菜,這是她們說定的——從此再也不虧待自己,不教自己受半分委屈。
她們不僅不虧待自己的胃,食衣住行樣樣不虧。
自壯壯出生後,她們便翻修起房子,青磚綠瓦高牆,暖房、現代化浴室、沙發……連彈簧床都給折騰出來了。
日子過得自在悠閑,轉眼她們已經在溪山村待兩年,與左右鄰居結交出感情,村民們很樂意與他們交往,一來一往的,家里挺熱鬧。
沈青從外頭回來,一進屋,杜玫趕緊上前為她拍掉身上的雪,再遞上一杯熱姜茶,姜茶下肚,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熱水已經備下,先泡一泡,驅驅寒氣。」杜玫道。
「誰讓你忙的,這種事讓林嫂子來做就行。」
「我看雪越下越大,怕路上不好走,就讓她早點回家。」
「你成天顧慮別人,就沒想想自己的身子。」
「真不曉得你這麼沒膽子,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放心,土劭說我的身子已經完全恢復了。」
兩年過去,沈青還沒從她難產的事緩過來,天天盯著她吃藥進補,上個月土劭都開口讓她不必再喝藥了,沈青還是不放心。
「總是小心為上。」
「知道、知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嘮叨了?」
「是你不省心,家里明明花錢雇了人,你還非要自己下廚。」
「林嫂子身子寒,一到冬天踫到冷水身子就不爽利。」洗衣服可以燒熱水,洗青菜可不行,熱水澆下去菜都熟了。
「這般收買人心?難怪村里人人都夸你賢德,幾個臭小子還硬杠上我。」
「杠上你?為什麼?」
手一攬,沈青把杜玫攬在懷里,往她臉上香一口。「因為我娶了個嬌妍美麗、性格溫良恭儉的如花美眷啊,你說,誰不羨慕?」
「少貧嘴。」
「什麼貧嘴,我說的是事實,我可是他們眼中的人生勝利組。」
「又說怪話。」
沈青呵呵笑開,看著床上的兒子問︰「壯壯怎麼這麼早睡?」
「鬧過一下午,剛才草草吃碗蛋羹就睡著了。」
兩歲的孩子,聰明得讓人頭痛,從早到晚問為什麼,也只有沈青有本事講一堆天馬行空的故事應付。
「真是,我寫了個小筆事要說給他听呢。」
「行!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爹,無人能及,行吧?快去洗澡,吃過飯,幫我寫幾首詩。」
「怎麼,如嬤嬤又上門了?」如嬤嬤是城里「萬紫千紅」的老鴇,手下的姑娘據說是附近幾座城里最好的,她常自鳴得意說她教的姑娘,說第二,沒人敢自稱第一。
不過沈青認為,如嬤嬤的本事不光是教姑娘,她之所以成功在于眼光精準、勇于創新。
杜玫把譜好曲的清平調往她跟前一送,她如獲至寶,從此把邵家小媳婦當成搖錢樹,有空就買一堆好東西上門,再猛力搖兩下樹干,逼著杜玫再創新作。
之後,杜玫不僅譜曲,還進出青樓教導姑娘們跳舞,想當年杜玫的舞可是林大家親自教導的呢,當然,不能否認她在這方面相當有天分。
幾支新曲、幾首新舞,再融入她和沈青喜愛的故事,如嬤嬤只差沒喊杜玫親娘了,去年沈青建議如嬤嬤辦場選美大會,屢屢創新的玩法,讓「萬紫千紅」生意大紅,邵家小夫妻功不可沒。
杜玫從沒想過,當年為取悅丈夫而學習的琴樂舞蹈,會成為取悅無數男人的本事。
名門閨秀竟淪落到與青樓女子相交,換了旁人肯定要自傷自悲,可她身邊有個想法與眾不同的沈青,她怎會流于俗套,自怨自艾。
「上回的《青樓怨》讓生意好上將近翻倍,如嬤嬤想乘勝追擊。」
《青樓怨》描寫一名女子家道中落、淪落風塵,卻遇上當年的青梅竹馬,兩人再見面,情愫暗生,無奈竹馬事業有成、有妻有子,多情多才的小青梅只能抑郁而終,這戲打中妓子的心,演來更是入木三分,而男客們看了戲也感觸頗多,對妓子們更加憐惜慷慨。
能從男人口袋挖出更多金銀,這樣的戲碼自然是成功的。
「快過年了。」沈青提醒,她可不想杜玫太累。
「所以我只答應給一首詩、再譜上曲子,曲子不難,詩就勞煩相公。」
沈青哂笑,詩更容易,不就是剽竊,腦子轉兩下就有。
「好,吃過飯就寫。」她拿起杜玫備下的衣服走往隔壁浴間。
今晚吃的是魚肉火鍋,沒有擺酒,沈青好學,晚飯過後還要讀書,往往不過子時不熄燈。
看著幾乎是透明的魚片,沈青比出大拇指,攬過她的肩,笑道︰「我的好娘子竟有如此手藝?」
「這算什麼,我可是從小被訓練要當皇後的,琴棋書畫女紅廚藝、德言容功,哪樣能夠難倒我?」話是笑著說的,只是細辨會發現她的眉心染著郁色。
沈青明白,杜玫一輩子都在為當皇子妃而努力,可最終發現,心心念念的良人……不值得她的努力。
「恰恰是我有福氣,才能得此佳媳。」
杜玫涮了片魚肉送到她嘴邊。「所以,要好好珍惜呀。」
「魚很新鮮,是林嫂子買的?」
「火曜送過來的。」
自杜玫生產過後,兩家結下緣分,杜玫常讓林嫂子做了飯菜往那邊送,也常攬下縫縫補補的瑣碎事,而沈青更幫金旭、木儀開小灶,指導他們練字習文。
四兄弟也懂得回饋,挑柴送水、看病送藥,事事不缺,從此,兩家人感情越發緊密。
「這麼冷的天還捕魚,真難為他們了。」沈青道。
「我問過,金旭說不立業,不成家,男人的事業心就是重。」
「關男人什麼事?難道你的事業心不重?」杜玫淺笑。
沈青想想,也對。「你還不是一樣,幾次從如嬤嬤那里賺到銀子之後心也大了呢,要不是壯壯還小,前幾天你還說想要開個戲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