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碧幽回憶道︰「宮瑾原本是父親一位朋友的兒子,听說父親的這位朋友因為遇到什麼變故,就把還在襁褓中的宮瑾托付給了父親。所以說起來宮瑾入城的時間還在我出生之前。」她低垂眼簾,輕嘆道︰「父親對他向來要求很嚴,他又對自己有著很高的期望,整天除了練功就不大注意別的人和事了。小時候我也很少能與他說上話,所以現在的他才會如此沉默寡言,難以親近。」
「他為何要離開幽羅城?」
君碧幽的眼中輕惻起一絲不忍,「這是爹的意思,他說男兒有志應在四方,而不是守在幽羅城不見天日。他希望宮瑾能自己闖出一番天下,不負他父母對他的期望。」
慕容雨听得很認真,卻並不加評論,只再問道︰「宮瑾的父母是什麼人?」
君碧幽輕搖著頭,「我也不太清楚,這點爹從未和我提起。宮瑾似乎知道但他從不願說。」
慕容雨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直切主題︰「宮瑾對你似乎並非只有兄妹之情。」
君碧幽的唇邊綻出一抹微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兒時也曾經開過玩笑,說我會做他們宮家的兒媳。但畢竟只是玩笑,我當時還小,從未將此事當真。他那時已近成人,可能心中因此便存了什麼希冀也不一定。他走那年,父親曾叫他發過誓,如果不能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便不配回幽羅城。他將此當作人生的信念與目標,這麼多年都不曾和我聯系過。」說到這里,她不認同地再搖搖頭,慨嘆道︰「其實他太認真了,所以才會將自己逼得很苦。」
「也許他真的是在等待做大事的時機呢。」慕容雨語帶雙關,似是嘲諷,似是意有所指。
君碧幽心生困惑,但還是沒有問出來。對于別人不想說的事,她也不會勉強。
「今天會有兩個人來,一定是你想見的。」慕容雨轉移了話題。
「是誰?」君碧幽有點意外。
不用慕容雨回答,門外已傳來車馬之聲。接著,有一對男女攜手而來。一黑一白的裝束如此的搶眼,而那男子俊美溫雅與女子的冷艷孤傲都已到了人間的極致。
「怎麼會是你們?」君碧幽十分訝異,原本記得他們是要去江南的,不想竟會在京城踫到。
一如常情,還是那男子先微笑著開口解釋道︰「本來我是準備和若煙去游西湖的,但七妹托我帶封信給京城的一位朋友,所以我們決定先繞道這邊來了。」他站到兩人面前,清亮的雙眸略帶頑皮地朝兩人笑著眨眨眼,道︰「失蹤了多日的七哥居然和君姑娘在一起,若讓家里人知道也算是一件大事吧?」
君碧幽並未理會他的戲謔,只是詫異自己再見他時居然還會為他的笑容所惑,他那純真優雅的氣質也一如往昔,如磁石般吸引著周圍的人,讓她心中久已消失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
轉臉看著他身邊的女伴,還是那樣的絕美淡漠,只有在與所愛之人雙眸互視時,那種溫暖才會洋溢在眼底唇邊。
佳偶天成。這是君碧幽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但每當看到他們的雙雙儷影時,她的心頭總會浮餅一片悵惘。
「要在這里呆多久?」她還是很端莊有禮地問話,她相信沒人能看出她此時復雜的心緒。
「沒準吧,也許三兩天,也許十數日,看若煙的意思了。若她不喜歡這里,我們立刻就走。」慕容如風眷戀的眼神只痴纏在冷若煙的身上。冷若煙沒有回答,只是更深地握住他的手。
慕容如風低柔地問道︰「累了嗎?我帶你去休息。」然後就歉意地向慕容雨和君碧幽微微一笑,徑自與冷若煙去了後面的屋子。
君碧幽有片刻的時間只是呆立在原地,待她回頭看去,只對上慕容雨深邃的雙眸,正若有判究地注視著她。她忽然感到有種前所未有的惶亂,好像被人看穿了什麼心事,急忙說了一句︰「我也有點累了,先走一步。」然後匆匆回到她自己的住屋去了。
深夜,隨著打更的聲音在城市的上空漸漸飄蕩,漸漸消散,整個京城都已安靜下來。這是一個寧靜的夜晚,也是一個平凡的夜晚,平凡到和以往沒什麼不一樣。月亮依舊高掛中天,偶爾會看到幾顆明星閃現,路上甚至難見一個行人。這份寧靜從城郊到城內,一直到整個京都的最中心︰皇城大內。
爆門早已下匙,忙碌了一天的太監宮女也終于可以暫時放松一下緊張的神經,除了值班守夜的都已回去休息。即使有幾隊侍衛來往穿梭,也不過是在執行必要的巡查而已。現在是太平盛世,沒有什麼奸邪當道,即使是再有警惕性的護衛,也難免會被這日復一日重復單調的工作而磨掉所有的耐心。
但是,一旦疏忽大意就可能會鑄成大錯。譬如現在,自花間柳林中突然閃過幾條人影,極快,快到你只會以為是自己眼花造成的錯覺,但那的的確確是人。
人影悄無聲息,漸漸欺近當今皇上的寢宮,有的侍衛本來還在巡邏,只感到背後冷風一陣,立刻便被人擊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當幾條人影同時立在寢宮的正門前時,月光清晰地照出為首之人那俊邪的面龐和陰冷的表情。他一擺手,示意後面的人都站住不動,然後停頓了一下,忽地推開了寢宮的大門。
爆內沒有什麼宮女太監,這是皇上的習慣,未到三更不許人接近他,以免打擾他休息。今夜也沒有嬪妃侍寢,這也是當今皇上與眾不同的一點,听說他已有很久不與人同床共枕了。至于是什麼原因,沒人知道,但是對于現在正步步逼近他的這個人來說,他的這些習慣真是再好不過了。
龍榻前一道紗簾垂下,隱約能看到里面側臥的一個身形。榻前人的眸光越來越冷,充滿了憎惡,還似有一些得意。這是他盼望了很久的情景,當它真正來臨的時候,他想要多欣賞一下,以不負這些年自己的努力與苦難。不過,他最終還是亮出了藏在袖中的一柄短劍,短劍泛著微藍的光澤,它早已沾上了穿腸腐骨的劇毒,任何人的皮肉挨上它,片刻間就會喪命。榻前人的嘴角微挑,露出絲絲笑意,若不是怕驚動四方,他真想在此刻大笑出聲,一泄心頭久已積壓的沉重。
他高高舉起短劍,左手掀開紗簾,右手便狠狠地刺了下去!
一扎之下他忽然感到不對,這絕非是扎到人的感覺,他定楮細看,竟愕然發現自己刺的原來不過是床高聳的棉被。
「上當了」的念頭剛在心頭閃電般劃過,門外便極不合時宜地傳來一陣悠揚的簫聲。吹得那樣抑揚頓挫,委婉動人,若是在平時,或許他還有心思听一下,但現在听來卻令他心驚肉跳。但他並不害怕,倏然間飛身竄出寢宮,驚訝地發現月光下他的手下已毫無蹤影,只有一個手持玉簫的白衣男子正意態瀟灑地自吹自樂。
「是你?!」他陰梟的眼眸露出危險的光芒。一只手已悄悄拽下原本纏在腰間的鐵鏈。
白衣男子放下玉簫,朝他微微一笑,謙遜有禮的問好,如同一位老友︰「宮門主原來也有月下听簫的雅興?」
爆瑾,死死盯著慕容雨,問道︰「你為何會在這里?」
慕容雨用簫一指寢宮之門︰「這里面住的是我的好友,多日未見特來探望。」
爆瑾的眼中露出嘲弄,「是他叫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