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婢 第13頁

殷玉婷眼珠一轉,「這回你讓我帶看你的人了?不怕我欺負她?」

「你敢?」他故意板起臉,「若是琬兒少了一根頭發,看我怎麼治你。」

她嬌笑一聲,拉起一直在旁邊听著的薛琬容,「你這丫頭幾世修來的福氣?我大哥從來沒這麼照顧過人。可惜啊,你若是個大家小姐,我大哥可就要娶你了。」

薛琬容尷尬地紅起臉,「大小姐就別拿奴婢開玩笑了。」

「既然要去游湖,就叫上許家公子吧,看他那身細皮女敕肉,只怕平日也很少曬太陽。」殷玉婷倒是喜歡張羅,「還有諸葛涵和羅漢庭也一起,人多熱鬧。」

殷玉書冷笑一聲,「是啊,人多熱鬧,你倒不如把整個將軍府都搬去。」

「若是船有那麼大,我還真不介意帶著所有人都去。」她哈哈笑著,跑回自己的院子去了,說是要挑一身好看的衣服到船上去招搖一番。

薛琬容笑著開口,「大小姐真是好性格,頗有男兒的豪氣,世間的女子若都像大小姐這樣就好了。」

「我可不希望世間女子都像她這樣,你若是也學她,看我打不打你。」殷玉書苦笑著打趣。

他那最後一句話透出的親昵,讓薛琬容本就微紅的臉頰又增了熱度。

那天薛琬容跟著大家去游未名湖,心中卻頗多悵然,末名湖曾是她最喜歡的天城美景,春天的細柳、夏天的荷花、秋天的楓葉、冬天的雪景,一年四季景色各有韻致,她每次來這里都會流連許久。

如今再度故地重游,她的身分心境卻早已不同,原本最貪戀的景色觸目所及已剩滿心的傷痕。

怕被人認出自己來,她自始至終低看頭跟在殷玉婷身側,眾人一起上了一條兩層高的大型畫舫,一樓有不少青樓歌女手持樂器分坐兩旁,笑語盈盈地向殷玉書問好。

殷玉婷看在眼里,打趣道:「好啊大哥,我都不知道你在城中的青樓女子心中這麼有名?你這一年都難得回天城一趟的人,是怎麼偷得這麼多佳人的芳心?」

他但笑不語,抬階而上,二樓已經有人等待,大刺刺地笑道:「咱們殷將軍可真是貴人,三請四請終于請到。怎麼?這會還帶著佳人一起來?」

「舍妹非要跟來,家父家母對她向來縱容溺愛,我也不得不從命啊。」殷玉書回頭一招手,「玉婷,還不來見過丁尚書。」

她笑著上前一福,「丁大人,其實咱們見過了。」

丁隆是現任兵部尚書,今年不過四十多歲,為人說話極為豪爽,看到殷玉婷這麼大方,便高興地說:「是啊,七、八年前你還是個女娃的時候,我在你們府里見過你一面。那時你爹罰你扎馬步,扎了一個時辰你居然都不喊累,真是教人佩服,現在只怕已經練成武功高手了吧?」

她得意揚揚道:「那當然,我爹說我悟性比大哥都高呢。」

殷玉書璞嚇一笑,「丁大人就別逗她了,她臉皮之厚,賽過越城的城牆。」

「那後面這姑娘……是府里的丫頭嗎?怎麼似乎有幾分眼熟?」丁隆瞅著薛琬容,皺起了眉。

殷玉婷笑著將丁隆拉到一邊說:「丁大人,您可別管這丫頭,她是『我大哥的人』。」

他听了哈哈一笑,「我倒不知道玉書幾時終于開了竅,也會對女人感興趣?」

薛琬容的心緊張得幾乎要跳出來了。來之前她並不知道這里竟會有兵部尚書,薛府被抄家抓人,正是兵部奉聖命撥派的人手,自己在兵部應該已是備案的逃犯,若有她的圖像在,就難怪丁隆會覺得她眼熟。

只是她現在已經上了船,也不能無緣無故下船跑掉,要怎樣才能全身而退不被人注意呢?此刻的她,真是又驚又急又怕。

好在丁隆並沒有執著在她身上,而是很有興致地和殷玉婷攀談起來。

身後又有人上船的聲音,殷玉書抬頭笑道:「翰雲,把你叫出來,你爹沒有念你貪玩吧?」

「爹本來是不讓我出門,說是今年秋天就要科舉了,我應該多讀書,不過听說有你在這里,也就不和我計較了。」許翰雲一眼便看到薛琬容,對她點頭笑了笑。

她連忙回禮。

殷玉書看了兩人一眼,對她說:「琬兒,你先到樓下去等我吧。」

薛琬容松了口氣。樓下可以躲著丁隆,真是再好不過了。

她下了樓,那些青樓歌女都坐在一角小聲地聊著天、等著開船。她獨自靜坐在一角,百無聊賴地看著船外,忽然有個粉色的人影走到她面前。

對方悄聲說:「你是薛家大小姐嗎?」

她栗然一驚,瞪看那名粉衣歌女,張口結舌,「不、不……你認錯了,我不是什麼大小姐。」

那歌女盯著她,目光並未有半點動搖,「薛小姐你別害怕,我是靜兒的表姊。去年你和靜兒到這里游湖時,我們曾經見過一面,你還記得嗎?」

薛琬容的心頭裂開一條縫,陳年往事一下子涌了出來。

是的,她依稀記得去年她和婢女靜兒到這里游湖,靜兒曾和對面畫舫的一名歌女打過招呼,後來隨口同她提過,說那名歌女是自己一位苦命的表姊,因為姨丈嗜賭而被賣進青樓……她與靜兒還曾為此相對喘噓過,萬萬沒料到此時竟會在這里與對方相遇。

一瞬間,恐俱、羞憤、無言以對種種情緒填滿胸口,她恨不得立刻下船跑掉。

拌女看出她的心意,急忙又說:「你不用怕我,靜兒曾和我說過,她在薛府一直承蒙你照顧她。我就剩靜兒這麼一位可親可信的親人了,所以她的恩人我絕不會出賣。」

薛琬容雙手緊抓衣服,將那里抓成一片褶子。

拌女看她這個樣子,又問:「你……想不想見靜兒?」

她倏地抬頭,雙目大睜,「靜兒?她、她在你那里?」

拌女笑道:「是啊,她說在路上和你跑丟了,遍尋你不著,就冒險回了天城來投奔我。我那里也不好收容她,所以將她安置在附近的一戶豆腐坊中,就在城南林萃街東頭的張記豆腐坊。」

薛琬容神情激動,雙唇微顫,「好,我、我一定去看她,謝謝你。」

「曇娥,你跑那麼遠干什麼?船開了,還不過來?」

不遠處的其他歌女在招呼,曇娥忙應了一聲跑過去。

船的確開了,巨大的畫舫需要幾十名船工一起劃動才能緩緩離開岸邊。

憑湖臨風,水波都瓣,船槳劃動水浪的聲音和歌女們的歌樂聲,讓薛琬容有了幾分迷蒙的睡意。

今夕何夕,這樣的場景曾是她司空見慣的熟悉景致,往常的她也會包一條小小的游船,倚著船欄,借著水音兒听看歌女們的彈唱。

如今,歌女們就在身側,而她已不知自己該是誰。

一曲終了,她緩緩張開眼,滿目卻都是水霧蒙蒙,眼前還站著一個人影。

「琬兒是吧?」那人溫文爾雅地對她微笑,「總覺得似是以前見過你,你是天城人士嗎?」

她悄悄轉身,擦了一下眼角,起身行禮,「許少爺,我原是天城長大,說不好是否曾經見過您。」

許翰雲好奇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何會滿眼淚光。

罷剛樓上幾位朝中官員們在談論時局朝政,他雖是準備入仕的人,听看那些事卻不禁覺得無聊,倒是樓下歌女們的歌聲讓他听得入神,不知不覺走下船,先留意到了琬兒,于是便上前來搭話。

她給他的印象真是奇特,仿佛心里藏著滿月復憂傷,剛才看她斜倚船欄、閉眼小寐的樣子,他甚至不忍打擾。

待看到她滿眼水光,他又為之心疼,只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她,也根本不知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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