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婢 第15頁

「爺……」她小聲地喚了一聲,沒有叫住他,只看到斜對面撲來一道閃爍的寒光,她驀然大驚,叫道:「爺,小心!」然後便猛地沖上去,將他一把推開。

銳利的刀鋒擦著她的農服劃過,她幾乎以為自己的手臂要被砍斷了,幸好千鈞一發時,他從袖中抽出的短劍迅速架上來人的那柄長刀,在她未及思考時,已看到他唇角冷凝,眉宇森寒,眼中如星子投落的暗夜之光,殺氣凜凜——

下一刻,立時血花四嚨,她驚駭得連被他拉進懷中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轉瞬之間,她的面前就躺倒了三具尸體。

三個敵手……原來,竟然有這麼多人要殺他?原來,要操縱人的死亡竟是如此輕而易舉的事?

「沒事吧?」殷玉書的呼吸有些沉重,卻不是因為動武,而是驚怒。他沒想到回到天城還會有殺手追隨,更沒想到自己會將危險帶給她。

「爺,您肩膀上的傷口疼不疼?」薛琬容也慌了神,同樣不為自己。她向四周急急地察看,可看不出還有誰是刺客,所有行人都震驚尖叫看。「這地上的人……該怎麼處置?」總不能就讓這些尸首在這里躺著吧?

「回頭我向九門提督知會一聲。」他拉著她快步離開這里,同時警惕地看著四周,「此地不宜久留。」

兩人回到鎮國將軍府時,殷玉書沒有走正門,而是走西側小角門。

守門的家丁看到他們的樣子嚇了一跳,「將軍,怎麼回事?您身上的血……」

「不許驚動任何人。」他沉著臉,拉著薛琬容走進門內,這里距離他的跨院最近,只穿過兩個月亮門就到了。

「將軍!」諸葛涵和羅漢庭見了他大驚失色,一起圍過來,「出什麼事了?」

「別吵吵嚷嚷的,這都不是我的血,刺客已經死了。」殷玉書快速命令,「諸葛,你現在去九門提督那里說一聲,林萃街的三名死人是我殺的。漢庭,你去兵部找丁尚書,他現在應該剛剛返回部里,讓他迅速追查那三名刺客的幕後指使。」

兩名屬下對視一眼,火速離開辦事。

「跟我進來。」殷玉書走進書房,命她跟上。「把袖子挽起來。」

薛琬容以為自己听錯了,一時還楞著沒反應。

見她沒有動,他索性自己動手將她右臂的袖子一下子拉起,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袖子破了一道口子,手臂上則有一處細長的傷痕,應該是剛才被刀鋒掃到的。因為傷口並不是很深,且她的心思全在他身上,所以一時竟然沒有感覺到疼。

他皺緊雙眉,從旁邊的架上翻出一個瓶子,「白玉粉止血原是最好用,但這是我去年拿回來的,不知還管不管用?也許應該再去幫你找一瓶。」

她忙起身阻攔,「不用了。爺,這點小傷,拿布包一下或許都不用上藥。倒是爺方才動了劍,肩膀上的傷口會不會又裂了?讓奴婢幫您看看吧?」

「你給我坐著!」他陡然震怒,連聲質問:「好端端的,你為什麼要自動請命去買點心?半路上又為什麼要去買豆腐?若非如此,何至于惹出這件事來?看到有刺客出現,你出聲提醒我就好了,誰準你自己去擋刀的?若是你以身殉主,還以為我會感激你嗎?」

薛琬容張口結舌,萬分羞愧,雙手微微顫抖,坐已坐不住,一低下頭,眼淚便成串滾落。

她今日流的淚真是有點多了,多到雙眼都開始脹疼,但她最疼的還是心,疼到連呼吸都覺得艱難。

她的手臂被他拉起,感覺得到他將藥粉倒在自己的傷口上,他雷霆般的震怒和突然的沉默,都讓她無言以對,恨不得起身逃離這里。只不過,她又怕自己萬一逃離,就會被永久地丟棄,所以即使淚水成行,依然不敢動一下。

看她默默掉淚不吭聲,殷玉書的手停在半空中,聲音冷硬道:「為什麼不為自己辯白?恨我罵你了?」

「奴婢怎麼敢恨爺?爺救我于危難之中,我的命都是爺的,怎麼會對爺有一絲一毫的怨恨?」

「那你哭什麼?」

「奴婢是哭自己辜負了爺的愛護,讓爺討厭了。」

他盯看她已被淚水沾滿的手背,忽然一把將那手抓住。她怯生生地抬起頭望著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要來一場暴風驟雨。

殷玉書的指尖好像也在顫抖,帶著幾分濡濕的冰涼。她知道他現在的情緒有些激動,但不知道這激動的背後會是怎樣的結局。

薛琬容懾懦著,混亂地措詞,「奴婢以後再也不會擅自做主了,奴婢一定步步謹慎,處處留心,絕不讓爺失望……」

驀然被環抱住——是一雙緊而有力的手臂,溫柔而又強硬。

「琬兒,你並不懂得我的心,若你懂得……便不會這樣說了。」他低低嘆著,溫熱的唇仿佛就在她的額前,輕輕觸過。「其實我不是生氣,我是害怕……」

「爺……也會害怕?」她怔忡著,似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只是一味地依偎在他懷里,滿心驚惶地貪戀著這一刻的受寵若驚。

「會怕……我怕像剛才那樣——差一點失去你的事情,再發生一次。」

第6章(1)

自全家被抄以來,因為一直在逃亡中,薛琬容每晚都帶看悄悄不安的神情恐懼入眠,所以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但今晚,她又失眠了,不是因為恐俱,而是因為喜悅。

殷玉書的那句話一遍遍在她心頭回蕩,她反反復復地想看,胸腔內充滿了一股溫熱的力量。

她與他,十幾天前還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今,她竟已能為他拚卻性命。

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她是任人欺負的卑微弱女子,而他高高在上如同神只般。是第一眼從他身上看到的凜然之氣,讓她孤注一擲地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在他身上,所幸這一眼,她沒有看錯人。

「君為女蘿拿,妾作冤絲花……百丈托遠松,纏綿成一家。」

她想起了幾句古詩,不禁臉紅心跳,一夜痴痴傻傻,但驚喜過後,更多涌上心頭的還是憂慮。

她與他,即使有機會開始,又怎能有個美好的結果?她的真實身分是要隱藏一生的,而以現在的身分來說,最多也不過做他的侍妾。

倘若他的家人因為兩人的過分親近而去追查她的出身來歷……畢竟她曾說過一些蛛絲馬跡,只要想去查,天城中一個月之內被抄家的有誰?那答案豈不是呼之欲出?

思來想去,她都覺得事情不妥,雖然今日兩人沒有再進一步明確表態,可她若縱容自己被他寵愛,結局的悲慘可想而知。

于是她又開始萬般悔恨,後悔自己當時為何要依附他?恨自己為何任由一顆心陷落?如今若是傷心,只怕傷的已不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心了……而她何曾想過要傷他一絲一毫?

她是不是該就此遠離?不如明日天未亮的時候就悄悄離開,無聲無息地獨自遠走吧。

他或許會不解、會困惑、會詫異、會失望,但在兩人情根深種前一刀斬斷總是好的,斷絕了後患,他便不會因為知道她的真實身分後再度震怒,而她,也不會因為自己身分的泄露給他帶來麻煩。

半夜,她起床了,沒有什麼東西可收拾,她的衣物都是他差人準備的,因此依然是孑然一身。而離開將軍府後要去哪里,她心中也沒有任何的打算,只想著先離開這里再說。

但手指剛觸到門栓時,她又頓住了。

今日他遇到的刺客和之前肩膀上那駭人的傷痕,有可能是同一伙人所為。現在的他正處于危險之中,她怎麼能就這樣不告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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