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見,她成了賊?
然而,下一刻,他瞥見她找出火折子,立刻明白她是想要點起燭火,立即將握在手中的信藏入袖中。
當燭火亮起,她——「哇啊!」
她嚇得花容失色的模樣,教孟君唯忍俊不住地笑出聲,難以自遏,胸口劇烈地震動著。
瞧,她那神情,像不像一只總在高牆上攀爬的貓,一個不小心墜落地面的滑稽模樣?
伊靈驚魂未甫,听見他爽颯的笑聲,狐媚的水眸不由瞠得圓圓的,直瞪著笑得面目俊朗秀逸的他。
原來,他笑起來是這個樣子啊。
比冷肅著臉的模樣好上太多了,只是——
「有那麼好笑嗎?」薄薄的臉皮泛著紅,既羞且惱。
孟君唯止住笑聲,然而笑眯的黑眸太燦亮,藏不了笑意。
「你怎麼這樣?既然人在房里就該點火嘛,不點火,是故意嚇人嗎?」她氣惱的埋怨。
孟君唯笑睇著她。「你這不是做賊的喊捉賊嗎?」真虧她還有臉指責他。
「我哪有做賊?」她心虛地轉動著水眸。
「要不,這時分,你到我房里做什麼?」
「入夜露涼,我怕孟先生著涼,特地來替你蓋被子的。」她說得理直氣壯,挺像一回事的。
「那真要感謝你呢。」他難得好心情地與她調笑。
「可不是嗎?結果孟先生居然裝神弄鬼嚇人。」都不知道她嚇得都快要魂不附體,他還笑得那麼沒良心。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他笑斂著眼。
「也不是這麼說啦。」這下她反而不好意思,畢竟想使壞的可是她,總不好得了便宜還賣乖。「這麼晚了,孟先生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
「要不要我陪你睡?」她緩步走向他,死盯著他的神情。
就不信煙雨閣當家花魁出馬,還搞不定他。
孟君唯笑意退盡,神色不悅地瞪著她。「伊武,你說這話,太不正經了。」
她今年才初及笄,然而她的眸色太過銳利,那不是她這年紀的姑娘該有的世故。
那像是沉淪已久,嘗盡人間冷暖、世態炎涼的洗練眸色,不只懂得如何自保與防備,更懂得如何賣弄風情。
「那麼,就請先生告訴我,該要怎麼說、怎麼做才算正經?」她硬是一在他身旁坐下,豈料他立即站起,不悅地下逐客令——
「回去!」
伊靈聞目扁了扁嘴。
又不是真的想夜襲,只是想鬧鬧他而已,犯得著這麼生氣嗎?
身為當家花魁,至今都是被人捧在手心疼的,沒有半個男人會漠視她的魅力,但他矛盾的卻對她好卻又想疏離她,關于這一點,她想弄清楚。
況且,誘惑他,原本就是她的任務。
「伊武,你女扮男裝一事,只要我上報院士先生,你在這兒是待不下去的。」他緩聲道,沒看她,逕自走到櫃前,取出袖中的信,擱入櫃上一只小巧但略顯粗糙的藤編盒,里頭是滿滿的一疊信。
「……先生是如何知道我是女扮男裝的?」伊靈嘆口氣,覺得挫敗不已,起身走到他身旁,瞥見那只藤編盒。
嗯,那盒子……怎麼好像有點似曾相識?
「因為你長得一點也不像男孩子。」孟君唯察覺她的視線,立即將藤編盒拿起,放進櫃子里。
「欸,那盒子……」在他尚未關上櫃子前,她伸手欲觸,卻被他輕輕拍掉。「別踫。」
她噘起粉女敕的唇。「怎麼里頭裝金瓖銀踫不得嗎?」以為她希罕嗎?她不過是覺得有些眼熟,想再看仔細一點罷了。
「值錢的東西是沒有,但就怕有人想當雅賊,就連書信都不放過。」在未查清楚一切之前,他是不會允許她踫觸這兒的任何東西。
她不識得他,所以不可能是為他而來,但她的行徑卻又偏偏是沖著他來的,這其中透著玄機,在他走蘇州一趟,查得真相之前,這里頭的信,是不準她踫的。
「我才不是賊。」她不過是想看看那盒子罷了,犯得著把她說成賊嗎?他才是婬賊啦!不對女人下手的婬賊!
她氣呼呼地跑掉,他不由得微微嘆氣。
也許,他明天就該跑一趟蘇州才對。
一早醒來,梳裝完畢的伊靈,第一件事並不是趕到膳房吃早餐,而是直接沖到東廂。
為什麼?
為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地偷襲嗎?
不,她沒那個膽。
逗人可以,真要她使蠻,抱歉,一句話,辦不到,況且,對方肯不肯依她,還是一大問題。
那麼,她每日到東廂報到是為哪妝,還不是因為孟君唯已經告假數日未歸。她在猜,是不是她那日的行徑太過火,所以他包袱款款就走人了,但她觀察過,他的日常用品依舊留在東廂,那就代表院士先生說的是真的,他只是外出辦事,至于他到底是上哪去,就連院士先生也不清楚。
畢竟,孟君唯沒有必要向任何人交代他的行蹤。
但是,她想知道啊。
推開了門,里頭空無一人,伊靈頹喪地垮下肩,關上了門,意興闌珊地朝膳房而去,總覺得整個人都提不起勁,就連飯都吃不太下。
「不好吃嗎?」剛耍玩雜技,空翻數圈,博得滿堂彩的龐亦然躍到她身旁,看她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
「沒呀。」她懶懶回答。
「不然是怎麼了?我瞧你精神不太好。」龐亦然索性蹲在她身旁。
「有嗎?」她撇了撇嘴。
「像生病了。」
「是嗎?」她病了嗎?
不會的,她打自娘胎就備受疼愛的滋補強身,所以從她出生到現在,記憶中,就連風寒都不曾有過,再加上她勤練養生心法,略略運勁,氣勁直通無礙,她身強體壯到不行,哪里有病?
除非,相思是病。
她想他。很想很想,非常想,想得她心好悶,悶得好痛好不自在。
突地,膳房外有人喊著。「伊武,有你的信,書院外有訪客。」
伊靈愣了半晌,瞧人把信塞進她手里,才抬眼問道︰「誰?」話落,拆信看著,神色變得極為凝重。
「說是你姊姊。」
姊姊?她哪來的姊姊?
第4章(1)
蘇州天大亮,蘇州城內中心十字大街,滿是繁榮景致,店鋪林立,一直延展到吉祥胡同底。
「孩子的爹,我先到店里去,你帶著阿福上私塾就趕緊過來吧。」胡同底,有抹尖銳的嗓音由遠而近的傳來,還听見她說︰「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趕緊替我開門?」
聲音吼出的瞬間,朱紅大門立即敞開,婦人面有不悅地低聲斥著門房,然而就在她跨出門檻,抬眼的瞬間,刻薄的神情明顯頓住。
「好久不見。」孟君唯冷冷地問候著。
「孟、孟爺?今天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阮大娘努力地揚開笑,但卻笑得很虛假、很勉強。
「我寄托的兩個孩子呢?」孟君唯黑沉的眸不放過她臉上每個表情。
「呃……他們上私塾去了。」
「哪家私塾?」
阮大娘眼神飄忽著。「就城內的那家私塾。」
「哦?你上個月不是來信說,伊武身子骨極差,甚至連床榻都下不來,要我記得托人多帶點銀兩來。」他踩著緩慢步調逼近,眸色冷詭令人難以讀透。
「……他現在好多了。」阮大娘一步步地往後退。
「是嗎?那真是教人開心呢。」他笑著,然而笑意不達眸底,俊臉冷肅得教人打從心底駭懼。
「是、是啊。」阮大娘冷汗直流。
「那麼伊靈呢?」
「她、她在私塾啊。」
「是嗎?那麼,我在余杭見著的人到底是誰?」他低問著。
「佘杭?怎麼可能?她明明是在金陵……」話一出口,阮大娘臉色瞬地發白,對上他寒冽無情的眸色,立即二話不說地跪下。「孟爺,你要听我解釋、听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