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垂著頭的碩壯東方男子被兩名監獄的看守人拖向電椅室。
身著黑衣的神職人員用悲天憫人的目光看著刑犯被拉到冷硬的電椅上套上金屬帶;他踏著安詳的腳步,走向刑犯面前。
「我是安得烈神父,你準備向上帝認錯了嗎?飛狐,我的孩子。」
神父看著被蒙上眼楮,只剩一口氣的受刑人,神色溫和地問。
結婚進行曲的旋律響了。
身著白紗禮服的葇亦裊裊玉立在廳堂外,等待父親領她踏上紅毯的那一端。
「葇亦,我的孩子,」透過白色罩紗,葇亦看到父親眼角閃著感動的淚光,給她一個最慈愛的笑容。「你好美!美得讓我和你母親舍不得把你嫁出去!」
葇亦沒出聲,只是現出一個無力的微笑。
廳堂的大門緩緩開了,在紅毯另一端等待的是儀態瀟酒的寇爾,葇亦卻什麼也感覺不到,只麻木地將手擱進父親的臂彎,捧著花,跨上紅毯的第一步。
「小姐——」瑪麗蓮帶著微喘,眼眸閃著驚慌地猛煞住急奔的腳步。
葇亦微微將臉一側,對瑪麗蓮無奈地笑笑,不曉得這婚禮以後,她是不是仍然可以把瑪麗蓮帶在身邊,她對自己是如此貼心……
「小姐——」瑪麗蓮朝爵爺不滿的神情投以歉然的眼光,再次小聲急喊。
正跨出紅毯第二步的葇亦不解地看著瑪麗蓮伸手遞來一張紙條,見她眼色迫切,便不假思索地接過,抓在手中。
瑪麗蓮一定也是舍不得和她分開,又不好當面說,所以才把心里的話寫在紙上吧?可是她正走在紅毯上,該不該現在就打開來看呢?葇亦一面跟著父親緩緩向前走著,一面在心中斟酌著。
或許,現在才是時候,葇亦暗嘆了口氣,等婚禮過後,定會有一堆煩人的瑣事,恐怕會纏得自己分不開身。想到這里,她悄悄打開握在手中的字條。
「爵士背信!婚禮鐘響,飛狐喪命!」
這是什麼意思?葇亦頓感暈眩,這是什麼意思?
就在她急切地要將頭緒理出之際,婚禮的鐘聲,響了。
婚禮的鐘聲,響了。
這傳播著喜樂的鐘聲從市區的大教堂里,隨著冬日的冷風吹送,吟吟地來到了市郊這幢陰暗森寒的建築物。
在電椅室里,為首的典獄長面無表情地看了下時間,對執刑人微微頷首。
立在高壓電源開關旁的執刑人點頭會意,伸臂將電源擎手用力往下一扳。
剎那間,藍色的電光在室內唯一的座椅閃起,被銬在椅上的人隨著電光的飛舞猛烈地抖動身子,幾分鐘後,電源被切斷,一切恢復平靜,如往常般。
不同的是,頹然坐在電椅上的身軀,已經沒有生命了。
飛狐死了!電椅室參與這回行刑的人互望了一眼,一切都過去了!
飛狐死了!鐘聲響起,飛狐死了!
葇亦看不到周圍的一切,腦中只脹滿一個訊息——鐘聲在響,飛狐死了!
她轉頭望向父親,似乎看見父親的側臉離她好遠,音樂的旋律像被布幕悶住一樣,而跨出去的腳步好像也越來越浮,踩到地了嗎?她不知道!
棒著白色的罩紗,她恍惚看著面前高大健壯的背影,是飛狐在紅毯的另一頭等她嗎?隨著混亂思緒起伏,葇亦的腳步開始加快,快得令在場的每個人均感詫異。
飛狐!葇亦無聲地喚著,急急走到神壇前,她就知道,她的飛狐不會死的!他要看著她,一生一世地……
當她走近,見伊人轉過身來,不禁欣喜若狂,忘情地掀起頭紗,然而定楮一看,整個人登時像被凍住似地呆了,寇爾?
經過幾分鐘沉默後,葇亦像作噩夢似地驚叫起來,在眾人明白怎麼回事以前,葇亦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葇亦在婚禮上突然昏厥和飛狐被處刑的消息分別在報章媒體大幅刊登好一陣子,所幸很快就被其他熱炒的新聞給取代,但仍不時成為民眾茶余飯後談論的話題。
不過,這些消息都不影響這個小房間的安靜。
這是巴黎市內中下收入的住宅區,這房內的擺設除了必要的家具外,無一長物,簡單得很。
只見一個滿頭白發的東方男子蹲坐在窗台上,開著小窗,迎著冷冽的空氣,有一下,沒一下抽著手中癟扁的香煙,一根完了,接著又一根,直到一聲細弱的申吟從床上傳出,才回頭淡淡地瞥了一眼。
「……這……這是什麼地方?」床上的東方男子把逐漸清醒的眼光轉向抽煙的男子。「……老……老狐狸……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老狐狸懶散地噴出最後一口煙,順手把煙蒂掘進煙灰缸。
「我不來,你活得成嗎?」他的語氣仍是漫不經心。
那男子仰著臉吐了一口氣。「我還以為自己……沒想到你會來。」
「我能讓你這個臭小子壞我這只‘飛狐’的一世英名嗎?」老狐狸姿勢不變地蹲坐著。「我早說過,你不適合當殺手,見到女人就心軟,特別是那個不中不西的小丫頭,嘖嘖!」
葇亦!提到葇亦,飛狐的心便隱隱作痛,新婚的她,此時應該在有陽光的地方度蜜月吧!她那湖水般的綠眸襯著花般甜蜜的笑靨,在陽光下會更加燦爛……
「喂喂!」不知何時,老狐狸已走到床邊,不客氣地敲了敲他的頭。「腦袋里別淨裝那些風花雪月,該干點正經事了!」
飛狐對葇亦蒼涼的情思在頃刻間全被老謀深算的老狐狸硬生生敲掉了。
他下意識地動動身子,意外地發現四肢並沒有想像中的沉重,卻聞到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惡臭彌漫著整個房間。
「什麼味道這麼嗆鼻?」他忍不住掩住鼻端,坐了起身。
老狐狸卻若無其事地坐回窗台,又模出一根皺巴巴的煙,悠哉點燃。
「臭吧?」他噴了口煙,朝飛狐擠擠眉。「這可是治你皮肉之苦的仙丹,同時為了要早一點把你薰醒,我又加了幾味特臭的草藥。」
這時,飛狐才發現自己全身敷滿了奇臭無比的黑色膏狀物,不禁感到啼笑皆非,難怪老狐狸要坐在窗口邊。
飛狐倏地站起身,便一頭沖進浴室,忙不迭地打開水喉,讓源源的熱水從蓮蓬頭澎湃瀉出,因為他再也受不了這一身的惡臭了!
經過一個鐘頭的沖洗,草藥的惡臭已消,飛狐總算能放心地走出浴室,卻不意看到桌上擺著一堆文件以及幾天前的報紙,上面正刊登著飛狐坐電椅,受刑而死的消息。
「你到底是用什麼法子把我弄出來的?」他看著報上所刊登的消息問。
老狐狸笑笑,掏出一把槍和鈔票。「瞧見沒?這兩樣是所向無敵的法寶!」
飛狐不覺莞爾,明白老狐狸一定是威逼利誘監獄里的看守人,找到與他體格雷同的死刑犯人,偷天換日地將他從死神的手中搶救下來。
「咦?這報紙怎麼被剪成這樣?」他微蹙著眉心,拿起被剪掉一個大窟窿的報紙,奇怪地問道。
「這你就別管!先看看那下頭的文件。」
「文件?」飛狐翻看著擺在報紙下的文件,隨口念著。「畢氏大樓產物保險投保的原始資料,還有磁片?老狐狸,你想做什麼?」
「當然是要讓這玩意兒從電腦里弄掉,」老狐狸語氣輕松得像在話家常。「反正這只不過是戲弄,傷不了人的,瞧!電腦都給你準備好了!」
飛狐點點頭,在電腦面前坐下,開始熟練地在鍵盤上敲打起來。
這個畢氏集團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老狐狸,飛狐一面打著電腦一面想。老狐狸是個恩怨分明的人,老天要保佑這棟大樓就別有事,否則一旦他把這投保資料從保險公司的主機里弄掉的話,肯定會有一場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