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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回家。
季海舲微微失落地從楊雋的書房退出,掩上門。
他的秘書告訴她楊很早就離開辦公室,她還以為他今晚提早打道回府,原來不是。
是私人約會嗎?約會的對象是女人?為什麼不向秘書交代行蹤?
她咬住下唇,阻止心底驀然升起的莫名嫉妒。
每個人都有隱私,都有自由行動權,楊不需要事事交代,她也不應該細細過問他行蹤。
只是,她總覺得他像朵浮雲,無法掌握,無法猜測他下一步會飄向何方。
就算現今與他同住在這高級住宅大廈的最頂樓,屋內也仿佛沒有他存在的實感。
里里外外,除了必需品,楊雋沒有帶來任何屬于他私人的物件,沒有他從前的照片,沒有他私人的藏書,沒有他個人喜好的裝飾。
他雖然住在這里,但屋里卻不帶一絲他的色彩,就好象他對這兒而言也只是個過客而已。
這里——算是他的家嗎?或者只是他偶然停歇駐足的地方?
季海舲深吸一口氣,平穩微微紊亂的心跳,壓下乍然涌起的淡淡慌張感。
她一旋身,驀地發現一個修長的人影停定她面前。
「你回來了。」
「恩。」
「你的秘書說你不在辦公室,我還以為你今晚有約會。」
他搖首,「只是去散散步而已。」
「散步?」季海舲挑眉,心情不知不覺一松,忽地有了開玩笑的興致,「鴻邦集團的少東不忙得昏天暗地就是奇跡了,竟還有時間散步?」
「人總不能老像只陀螺轉個不停,偶爾也要停下腳步,靜心欣賞周遭景色。」他淡淡地。
她笑了,眼楮俏皮地眨了眨,「這話似乎在嘲弄我?」
「不敢。怎好對盛威新上任的董事長不敬?」
「我說過,這事也得感謝你大力相助。」
「我並不是無條件幫忙。」
「我明白。」季海舲懂他的意思,「放心,我一定禮尚往來。只是——」她忽地猶豫起來。
楊雋立即接口,「沒有閑置資金?」
「你大概也知道吧,前陣子盛威才投入一筆巨額資金與日本企業合資成立生物科技公司,暫時沒有太多流動資產。」
「其他關系企業呢?」
季海舲微微苦笑,「我恐怕沒有自由運用資金的權力。」
目前她雖在集團理事會掛名首席副總,其實真正實權還是在她兩位叔叔身上,她真正能隨心所欲安排一切的公司也只有盛威家電。若只有盛威,她或許能運用職權決定收購鴻邦的股票,至于其他集團關系企業,恐怕還得先在董事會提出動議才行。
「我明白。」楊雋點點頭,沉吟數秒,「我想想辦法。」
「想辦法?」
「這件事暫時還不急,先讓我琢磨琢磨。」楊雋對她微笑,「吃過飯了嗎?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有點事想跟你說。」
楊雋驀地回頭,給了她意味深長的一瞥。
她一顫,奇異的感覺從腳底直竄上來,「魏嫂留了晚飯在餐桌,是你愛吃的德國豬腳。」
她領著他走進光可鑒人的餐廳,長方形的大理石餐桌上躺著兩套精致的銀制餐具,正中央則是一個蓋上的銀色托盤、沙拉碗、紅酒、插在水晶瓶里的香水百合,以及造型優美的燭台。
楊雋點上蠟燭,關上燈,餐廳的氣氛霎時柔和起來。
「坐下吧,我來分配餐點。」
「又讓你服侍我?」季海舲一面坐下,一面開玩笑,「真不好意思。」
「別高興得太早,下次就輪到你了。」楊雋回一句。
季海舲望著他,他切著豬腳的動作利落,一張俊秀的臉龐在柔美燭光的掩映下,顯得更加迷人。
她心一緊,不覺看呆了。
他注意到她的異樣,俊眉一挑,「怎麼了?」
她一凜,連忙收回視線,「沒事。」
他凝望她一會兒,「你方才說有事,是指?」
「是這樣的,過兩天我得到英國一趟。」
「英國?」
他嗓音似乎微微一變,季海舲迅速瞥他一眼。「開會。」她解釋著,「跟幾位當地主管檢討一下歐洲業務狀況,或許會停留個兩、三天。」
他忽地微揚嘴角,一面將香氣濃醇的紅酒注滿兩人面前的水晶杯,「溫布頓網賽好象快開打了。」
她一愣,「那又怎樣?」
他在她對面坐下,閑閑地搖了搖酒杯,啜飲一口紅酒,慢條斯理地問︰「你準備順道去欣賞比賽吧?不知那為曾跟你有過一段韻事的網球選手今年有沒有參賽?」
她心思一轉,這才領悟到他是在尋她開心,唇角不覺漾出一抹清麗微笑,「大概會吧,畢竟是四大公開賽。」
他放下酒杯,上半身忽地傾前,英氣十足的臉龐逼近她,「你該不會假借出差之名會舊情人吧?」
「那不正好?」季海舲不甘示弱,「相信也有不少女人等著我這個礙事者自動離開,以乘機與你舊情復燃。」
「我不會理會她們。」他語音低啞。
她呼吸一頓,「我可能也不會有空去欣賞網球比賽。」
他微笑,深幽的黑眸逐漸抹上一層的煙霧。
季海舲身子一僵,強烈感受到他均勻襲向她臉頰的氣息。他實在靠得太近,眼眸又毫不掩飾對她的渴望,教她簡直無法抵擋。
他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迅速偷了一個吻,方靠回椅背。
「記住你的承諾,海舲。」他再度舉起酒杯,朝她微微一敬,「公事辦妥便早點回來,別浪費時間去溫布頓。」
她瞪他好半晌,終于回應,「我可以答應你。」
「也別去別的地方。」他加一句。
她蹙眉,「什麼別的地方。」
他沒有回答,徑自拿起刀叉,「用餐吧。」
她眨眨眼,怔忡地凝視他優雅流暢的動作。
他不可能會知道吧?知道她這次說到英國出差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到愛爾蘭。
到愛爾蘭——都柏林近郊的一座天主教堂。
謗據庭叔的今日下午所提的調查報告,楊雋有百分之九十是在那座修道院長大的——其實應該是百分之百確定了,只是那里的修士一直不肯透露是怎麼去到那間修道院,又怎麼離開,以及在那里度過的童年一切。
「對方好象把楊雋的身世視為某種機密。」張耀庭這樣說道,「不管我派去的人怎麼問,對方都不肯說……除非首席肯去一趟。」
「為什麼非要我去?」
「因為首席是他的妻子,他們只願與他最親近的人談。」
最親近的人——是指她嗎?
季海舲無法抑制心中一陣莫名的激蕩。
她與楊雋……算是最親近的人?不論是為了什麼理由結婚的一對男女,或許都會如他們這樣,被外人視為生命共同體吧?
她與楊雋的關系已密不可分。
所以她該有這個權利,去發掘他一直堅不透露的秘密。
或許探人隱私並不是一件好事——即使他倆今日已是夫妻——但她就是無法克制想弄清他一切的深沉渴望。
她想了解他,想參透他,想揭開他一直困惑她的神秘面紗,想踫觸他隱藏在心靈最深處的禁忌。
這樣的想望難道會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過?
第五章
愛爾蘭都柏林近郊
季海舲下了車,視線凝定眼前這座宏偉的歌德式大教堂。
她微眯雙眼,眸光沿著教堂直沖天頂的尖塔逡巡向上。
拌德式建築向上的直線一直是西方美學上一個重要的符號象征,象征教徒們對天的向往,一種激越的生命美學。
記得在巴黎參觀聖母院時,她就曾為其內部高聳的尖拱以及交叉肋拱交錯繁復的結構之美所迷惑,更別提屋頂幾近不可思議的玻璃花窗,那燦爛迷離的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