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望著他,眼角悄悄滑落一滴淚,「你過來。」她忽地伸手拉他。
他一顫。
「過來。」她再喚他。
他依言靠近她,而她忽地將他上半身拉入自己懷里,讓他的頭枕著她柔軟的大腿。
他愕然望著她。
「睡吧。」閃著淚光的眸溫柔得令人心碎。
「……」
「你今晚也累了吧?身子剛剛復原,要多休息。」她柔聲道,「今晚,我會陪著你的?」
「嗯。」他驀地咬牙,手掌覆上臉,掩住忽然脆弱的神情。
他像個孩子——一個明明渴望有人疼、有人擁抱,卻依然強迫自己堅強的孩子。
望著他拚命掩飾的舉動,她忽地難抑心痛。
今晚,她非常願意拿他當一個孩子來疼——
JJJJJJ
堅強一點。
今晨,當他醒來時,她已杳然無蹤,唯有桌上留下一張字條。
堅強一點。
這是她留下來的唯一一句話,一句盛滿了無限關懷與祝福的叮嚀。
而他在唯有他一人的客廳里讀著字條時,竟忍不住一股心酸,像個孩子般淚流滿面。
她又離開他了,下一回再見到她時,不知何年何月。
她離開他了,而他只能像從前每一個孤單的夜晚一樣,望著她的照片輾轉于無盡的相思中。
她是不是也看出他這幾年其實一直像個孩子,渴望著不屬于他的關懷與擁抱?
堅強一點,譚昱,正如你告誡小文的那樣,你應該堅強一點。
收回流連于蒼茫天際的目光,譚昱轉過挺拔的身子,面對一室等著他開始會議的主管。
她已經走了,而你應該快點回到從前的生活,縱使它已不再具有什麼意義——
「braul,報告一下我們今年計畫的案子,目前進度都到哪兒了?」
于是,會議開始了,譚氏投資所有的合伙人與資深顧問開始回顧一年來進行的各個案子,並針對來年擬定新的計畫。
時間,在你來我往的討論中迅速飛逝。
現在的她,該早已遠離紐約上空了——
「Leo,關于芝加哥紀事報,breter知道我們搶先一步買下後一直很生氣,現在他終于認輸了,派人跟我們談轉讓持股。」一個合伙人眉飛色舞地笑道,「他急著想在放假前得到我們的回應,你怎麼說?」
藍眸少年絕望的表情在譚昱腦中浮現,「……不賣。」
「不賣?Leo,你對他出的價碼不滿意嗎?我覺得還不錯啊。」
「不管他出什麼價,我們不賣。」
「那又是為什麼?」眾人不解,「我們買下它不就是為了高價轉讓嗎?」
「我改變主意了。」他沉聲道,「我打算經營這家報社。」
「你要經營這家報社?」
「譚氏集團目前為止還沒介入媒體事業,我認為現在開始也不錯。」
「Leo,你真的這麼想嗎?」
不完全是。但他無法拂去腦中絕望的少年……譚昱驀地甩頭,「對。」
現在的他可以作決定了,而他決定這麼做。為了少年,為了她,也為了多年來執著奮斗的自己。
「我要這麼做。」他堅定地說。
「老天!」眾人倒抽一口氣,老板臨時改變主意意味著他們必須即刻更改計畫,也就表示即使明晚就是平安夜了,他們今天可能還必須加班。
加班是無所謂,畢竟他們高額的聖誕獎金本來就來自于馬不停蹄的工作,問題是,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嗚嗚,誰會想這種時候還淒慘地留在辦公室啊?
眾人無奈地繼續討論,忽地,會議室的門扉開啟,一個剛剛上完洗手間的主管笑著走進。
「討論到哪里了?」他問,望見同事們無奈疲倦的表情,他驀地一拍手掌,「Leo,不如我們先休息一下?剛剛我看見有人送蛋糕來,干脆我們吃點點心?」
「什麼蛋糕?」譚昱蹙眉,「送給誰的?」
「你的。」
「我的?」他一愣,匆地,腦中閃過某種難以置信的念頭。他立刻沖出會議室,急切地抓著正整理著文件的秘書。「程馨,有人送蛋糕給我?」
「是……是啊。」程馨呆呆看著老板,似乎一時不能接受他如此激動的模樣。
別說她不能接受,會議室內所有探頭窺視外頭的人皆是滿臉茫然。
「蛋糕在哪里?」
「在那。」程馨伸手指了指擱在桌上的蛋糕盒。
譚昱迅速沖過去,果然發現緞帶下夾著一張小卡,他顫著手打開它。
我在帝國大廈等你。
曉晨
他難抑震驚。
「怎麼回事?她不是回台灣了嗎?」他喃喃自語,一下爬梳頭發,一下踱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顯然六神無主。
「Leo,你沒事吧?」眾人驚愕地瞪著一向冷靜自持的總裁像只無頭蒼蠅在辦公室內亂轉。
他置若罔聞,一逕喃喃自語,「為什麼她沒上飛機?出了什麼事嗎?」
「Leo,你還好吧?」
「為什麼送蛋糕給我?」
「Leo!」一個合伙人忍不住放聲大喊,終于喚回了譚昱不定的心神。
他眨眨眼,掃視周遭一圈,仿佛這才記起自己身在何處。炯炯的眼眸瞪視眾人數秒,忽地高聲宣布,「散會。」隨口拋下一句後,他轉身就走。
散會?!
開什麼玩笑?他們還有一半的議題還沒討論呢!總裁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Leo,你的意思是說先休息一下吃蛋糕嗎?」
「不!不準吃!」听聞此言,譚昱驀地旋回身,「那是我的蛋糕,不準動!」他像個孩子捍衛自己的所有物。
不會吧?只是一個蛋糕而已,干嘛那麼小氣啊?
「LeoO——」
「別動我的蛋糕。還有,今天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什麼意思?不開會了嗎?那什麼時候繼續開啊?明天可就是平安夜了呢!
「Leo,你別走!這是怎麼回事?」一群人巴巴沖出會議室,在他後頭大喊大叫。
可他走得好快,明明步伐還一跛一跛的,卻一下子就鑽進了電梯。
「Leo!」眾人絕望地哀號。
嗚嗚,明天就是平安夜了,他們可不想留下來加班啊!
JJJJJJ
譚氏投資的辦公大樓離帝國大廈很近,譚昱又不想陷入假期擁塞車陣中動彈不得,于是他選擇徒步趕去。
雖然只有幾條街,卻也走得他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傷口尚未完全痊愈的右腿隱隱生疼。
曉晨,曉晨,你在哪兒?
搭乘電梯再轉走樓梯登上八十六樓,譚昱奮力在人潮中尋找令他心悸的倩影。
他由左至右,又由右至左,整整繞了四、五圈後才終于對自己承認,他一心渴盼的人並不在這里。
提得高高的心逐漸墜落最深的谷底。
他站在人群中,望著窗外逐漸蒼黯的天色,忽地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他像個傻瓜,直到現在,還夢想著有一天能攀上他永遠也摘不到的星星。
他像個傻瓜……
難堪的緊窒,忽地竄上他胸口,滾上喉頭,然後直逼酸澀的眸。
世界開始變得蒙朧,也許是因為入夜了,所以他開始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入夜了,長夜未央,熟悉的痛楚正要開始——
他轉過身,跛著步履,緩慢而孤寂地走向電梯。他走著,一步一步,直到裹著駝色大衣的身影映入他墨幽的眼瞳。
他屏住呼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是夢太深,太切,所以造成錯覺了嗎?
「……譚昱,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是她的聲音,是她總是清柔和婉的嗓音,是她!
極度的喜悅襲向他,在他心海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曉晨,是你嗎?真的是你?」
她緩緩點頭。
「可你……不是回台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