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羽 第6頁

「不行嗎?」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他面無表情地。

「為什麼酗酒?我記得你以前並不愛喝酒的啊。」

他瞪她,「你又對我了解多少?」

「至少知道你不該是那種借著酒精來逃避一切的男人。」她回瞪他。

四束銳利而深刻的眸光在空中互會,緊緊糾纏良久。

終于,任傲天首先別開目光,「你說得對,我並不是借著酒精逃避,我只是純粹愛喝而已。」他推動輪椅轉身,準備離開這間閣樓客房,「你燒剛退,想吃些什麼?我讓夏綠蒂替你送來。」

她瞪著他背影,忽地靈光一現,「等一等,傲天!」

他停住輪椅,卻沒有轉身。「什麼?」

「你會痛嗎?」

「什麼意思?」

「你的腿……」她小心翼翼地,「是不是經常發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回應她的嗓音沉澀。

她驀地掀被下床,赤果著玉足踏過冰涼的地板。「你會痛吧?因為痛得受不了所以才用酒精止痛?」他沉默兩秒,「他在說笑吧?一雙殘廢的腿怎麼還會感到疼痛?」

說謊!他明明就發疼,而且肯定鎮日酸痛得令驕傲的他無法承受,只得借著酒精來麻痹——

麻痹雙腿的疼痛,以及自身深深的無力感。

她驀地伸出雙臂,用力轉過輪椅,接著傾下上半身,嵌在瑩潔臉龐的晶燦黑玉堅定地鎖定他。

「你會痛!任傲天,承認吧。」

他似乎一窒,呼吸有一瞬凌亂,「你要我承認什麼?」

「承認你雙腿會痛。」她微微一笑,「別想騙過我這個專業復健師,我不會上當的。」

他無言,只默默瞪視著她。

她加深微笑,「喝酒絕對不是解決疼痛的最好方法。」

「離我遠一點。」他突如其來地開口,嗓音低啞。

「什麼?」她一愣。

「離我遠一點。」他忽地失去冷靜,迸出震天怒吼,「該死的你不知道自己現在幾乎是半果的嗎?」

「什麼?」她怔愣著,有半秒的時間捉模不出他話中含意,但只一會兒,待她落下眸光發現自己半隱在水藍色絲質睡衣後渾圓高挺的乳峰正因這樣的姿勢而呼之欲出,呈現某種魅惑誘人的狀態後,面色忽地刷白。

「對……對不起。」她尷尬地立即後退,驚慌地手掩胸前,試圖借此掩飾睡衣後若隱若現的窈窕曲線。

但很快地,她便發現這樣的舉動只是徒勞,絲料睡衣的設計原就以輕軟的貼身為訴求,而一向只在自己臥房穿著睡衣的她從來沒想過這樣的設計太過撩人,能令自己的曲線遭人一覽無遺。

「對不起。」她再度顫聲道歉,一個慌亂地轉著眼眸,尋找任何可以蔽體的東西。

這樣的驚慌無措仿佛取悅了任傲天,他瞪視她數秒,忽地仰頭,迸出一串清朗渾厚的笑聲。

他笑得那樣愉悅、那樣自得,直到她終于從房間角落的衣架上取下了前晚夏綠蒂給她的白色浴袍,緊緊裹在身上後,仍然沒有稍稍停止的跡象。

她只能瞪他,直到自己無法忍受。

「停止!」她銳喊一聲,用盡所有的氣力,掩蓋他震天的笑聲。「別笑了!」

他總算應聲住口,黑眸卻緊緊凝定她,蘊著某種像是好玩,又仿佛是嘲弄的光芒。

「沒想到一向驕傲自信的薛羽純,也有這樣驚慌失措的時候。」

她咬住下唇,「你不必這樣嘲笑我。」

「你覺得難堪嗎?」

她撇過頭,保持靜默,但渲染芙蓉玉的嫣紅美暈卻泄漏了她內心的感覺。

他不覺揚起嘴角,噙著淡淡笑意。好一會兒,他像是驚詫自己莫名的開懷,笑意一斂,神情亦跟著一凝。

「你肚子餓了吧?」他問,語聲卻是冷淡沉澀的。「我讓夏綠蒂送吃的東西上來給你。」

「啊,不必了。我精神好多了,可以下樓去吃。」

他皺眉,「你確定?你才剛剛退燒——」

「沒問題的。」

「你真的要下樓?」

「是。」她堅定地頷首,「我要跟你一起用餐。」

第三章

早餐的氣氛相當沉悶。

算是一頓相當豐盛的早餐,除了德國式早餐固定有的硬面包、女乃油、果醬、火腿、起士之外,考量薛羽純初來乍到的因素,杰生還體貼地準備了熱騰騰的蛋卷、美味可口的法式吐司以及玉米片等等,再加上熱咖啡、牛女乃、鮮橙汁各一壺。

斑燒剛退的薛羽純,面對這一桌豐盛可口的早餐,其實是相當饑渴的,但對桌男人的陰沉表情多少減低了她的食欲。

她要自己別在意,慢條斯理地享用幾天來第一頓正式的餐點。

「要來些咖啡嗎?」在餐桌邊服侍的夏綠蒂執起玻璃咖啡壺,輕輕問著薛羽純,英文雖生澀,面容卻是和善的,掛著盈盈笑意。

薛羽純回她一個甜美的微笑,「謝謝,麻煩你了。」

她點點頭,輕巧地為她斟滿骨瓷咖啡杯。

薛羽純注視著她的動作,「你住在這附近嗎?夏綠蒂。」

「嗯,就在這座小鎮,山下那邊。」

「跟家人住在一起嗎?」

「是啊,我和父母住在這兒二十年了。」她微微笑,「還有一個弟弟,在海德堡大學讀書,假日偶爾會回來。」

海得堡大學?正是「學生王子」求學之地。

薛羽純想起了老電影里的情節,唇角彎起一抹淺笑,「有機會我也想到海德堡看看,那兒一定很美。」

「那兒離這里不遠,靠近德國中北部。」

「是嗎?」她啜了口香濃的咖啡,轉向對面一直一言不發、默默進食的任傲天,「你去過那里嗎?傲天。」

他抬頭,冷然瞥她一眼,面無表情。「沒去過。」

「你應該找機會去玩玩的。你知道知名作家龍應台也曾經住餅那里嗎?」

「我不想去。」

「為什麼——」

「不為什麼。」他截斷她。「我就是哪里也不想去。」

「為什麼?」她依舊是這麼一句,慢條斯理地切著蛋卷,再慢條斯理地將它送入嘴里,接著方揚起星眸,定定凝睇面色陰暗的男人。「因為行走不便,所以你打算將自己困在這座小鎮一輩子嗎?」這句話是用中文說的,她並不想在外人面前打擊任傲天的自尊。

他猛地擲落刀叉,在餐盤上敲出清脆聲響,燃著怒焰的黑眸狠狠瞪視她。「看在你病才剛剛痊愈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但我警告你,最晚明天早上,我要你滾出我的視線。」

「如果我不呢?」她鎮靜地回視他。

他怒瞪她,忽地轉頭,揚聲高喚管家的名字。

杰生立刻應聲前來,「任先生,有什麼事?」

「這位小姐——」他指著薛羽純,「我要她從明天起消失在我面前!你辦得到嗎?」

杰生一愣,沒料到任傲天忽然喚他竟是為了這事,「可是任先生——」

「我問你辦不辦得到?」任傲天不耐地低吼,不許管家違抗他的命令。

杰生只能抱歉地側轉身子,「對不起,薇若小姐,恐怕我必須遵從任先生的希望。」

薛羽純只是聳聳肩,朝管家送去一抹淡淡微笑,「你知道我是誰嗎?杰生。」

「小姐是——」

「我領有物理治療師的執照,是傲天的弟弟要我來替他的雙腿進行復健。」

「小姐是醫生?」杰生一愣,為她的身份感到訝異。

「你也希望你的主人能恢復行走的能力,像從前一樣吧?」

「當然,當然。」他喃喃地。

「我能辦到這件事。」她堅定地,望向他的星眸熠熠生光,「你願意配合我嗎?」

「我?配合?」他茫然地。

「首先要是讓任先生戒掉酗酒的習慣,然後我會替他排定復健計劃表,由你和我一直協助任先生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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