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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薛羽潔救了他,不是羽純。
也對,她那麼討厭他,又怎可能救他?
任傲天陰沉地想著,眯起眼,仰頭灌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
濃烈的酒精嗆入咽喉,他等待著,讓那滾燙的液體滑過食道,竄過四肢百骸,及于一雙令他憎惡至極的雙腿。
懊死的、沒用的廢腿!即使殘了、瘸了,就該無知無覺,偏偏還懂得疼痛,還要這樣日日夜夜折磨他的身軀與靈魂。
真是可惡!
包可惡的是,是那個從學生時代便與他作對的惡女竟然還專程從台灣飛來看他的笑話。
她說要替他復健。
懊死的他根本不需要復健!他寧願一輩子坐在輪椅上也不要與她牽扯上任何關系。
那個高傲自我的魔女,跟羽潔那樣一個純真善良的天使簡直有天壤之別。
羽潔……想起這個以為早已淡忘的人名,他不覺心底一痛。
羽潔,有著一張與薛羽純一模一樣,同樣清艷美麗的容顏,性格卻是完完全全的不同。
若說羽純像內帶刺的玫瑰,羽潔便是靜靜開在角落的百合,清雅、高潔,悄悄吐露著淡淡芬芳。
與才氣縱橫、光芒四射的羽純不同,羽潔雖然同有一張美麗絕倫的臉孔,卻因為個性文靜寧馨,總像躲在暗處的影子。
她常說薛羽純是光,自己是影。
「姐姐又聰明又伶俐,又有才氣,每一個人見到我們第一眼注意的總是她。爸爸媽媽、叔叔阿姨都疼她,老師同學都喜歡她,所有的男生都崇拜她;而我……雖然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孔,卻永遠只是只不起眼的丑小鴨。」
他心疼總是帶著淡淡自卑的她,「怎麼會呢?羽潔,你怎麼會是個丑小鴨?在我心中,你比你姐姐美上幾百倍。」
「只有你會這麼說——」
「相信我,如果其他人不這麼認為,那是他們沒眼光。」
「傲天,你對我真好。」當他安慰她時,他總會對他淺淺微笑,那笑容,雅致甜美,總讓他一陣失神。
「我喜歡你。」
「真的?」
「嗯。」
「可是大家都比較喜歡姐姐——」
「我喜歡你!」他急切地宣稱。「一點也不喜歡羽純。」
「謝謝你,傲天,謝謝。」
她輕輕地,對他清清淺淺地笑著,但那宛若百合般柔女敕溫婉的芳唇卻在兩年前,靜靜吐露了深深打擊他的真相。
「我喜歡的人是無情,我真正愛的人是他。」
她愛的是無情!她顛倒瞬的人竟然是無情。
是他那一個一向俊秀儒雅,循規蹈矩的好弟弟,是那個所有長輩都疼他愛他,連父親也對他服氣的無情。
不是他!
不是他……
他高舉威士忌酒瓶,再度斟滿璀璨的水晶方杯,一仰而盡。
雙腿,仿佛愈來愈疼了——
「任先生,她還在外面。」一個微微帶著猶豫的嗓音喚回他陰沉不悅的神智。
他倏地回首,瞪向英國籍的管家——杰生‧奈爾斯。
將近五十歲的英藉管家,修得整齊端整的灰色短發嵌的是一張典型的盎格魯‧薩克遜人輪廓深刻的臉孔,澄藍色的眼珠,綻著訓練有素的精明銳芒,氣質卻是禮貌內斂的。
兩件前當任傲天的英國朋友推藏杰生時,形容他是個「能干且精確的男人,絕對是一個倫敦上流家庭不可或缺的人物」。而事實上,這兩年來兩人的合作,也的確證明他不愧是領有英國管家協會專業執照的專家。
本來,任傲天隱居到這座德國小鎮時並不打算續聘管家的,但杰生卻自告奮勇跟來石園,並且還親自為主人物色了一名德藉女佣夏綠蒂,專司打掃及一般雜務。
杰生是個很能干的管家,能干到不應在這樣的三更半夜還來打擾他心情不悅的主子。
「你說什麼?」任傲天問,兩道濃傲劍眉緊緊揪著。
「她還坐在外頭。」
「誰?」
「傍晚前來造訪的小姐。」
羽純?她還在外頭?搞什麼!
任傲天低咒一聲,驀地轉過輪椅,快速來到起居室臨著屋外草皮的落地窗前,掀起乳白色紗簾一角。
「在哪兒?」他問,眸光搜尋著只有淡淡月華籠映的屋外,語氣十足陰沉。
「在門前石階上。」
「石階?」
蜷縮在大門前灰色石階的縴秀身影甫映入眼簾,任傲天立時又是一句沉聲詛咒。
她真的還在那里,裹著單薄淺色針織衫緊緊蜷縮著,螓首深埋在雙膝之間,一動也不動。
她在那里做什麼?現在都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了,屋外的溫度肯定比白天下降了十度以上,她不冷嗎?
就算再怎麼沒常識的女人,也該知道溫帶地區日夜溫差大,愈是入夜,愈是涼冽如水。
她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兒?為什麼不乖乖開著她那輛福斯走人?該死的!就算她選擇在這里跟他耗到底,也可以留在車上等啊,又何必非讓自己穿著那樣單薄的衣裳傻傻坐在室外水涼的月夜里。
她該死的究竟是哪一種沒常識的人?
他緊緊抓住白色紗簾,「趕她走!」
「我已經勸過小姐幾次了,她就是不肯離開,非要等任先生回心轉意不可。」
他倏地轉首,凌厲的眸光逼得即使是訓練有素的杰生,也忍不住微微一顫。
「等我回心轉意?」他低吼。「叫她再等一百年吧!」
他低聲咒罵著,如果雙腳可以行走,早暴跳如雷。片刻,待他好不容易收攝了紊亂的呼吸,才重新轉向杰生。
再開口時,他的嗓音是微微沙啞,「要她進來。」
「是,我馬上去。」
杰生立刻應聲離去,仿佛害怕再多等一秒鐘,他陰晴不定的主人便會改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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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偏要與我作對不可,是嗎?」任傲天瞪著亭亭玉立于面前的女人,一面在心底痛恨坐在輪椅上的自己必須仰著頭才能看清她蘊著明顯倦意的容顏。
「信不信由你,我沒有找你麻煩的意思。」她說,嗓音輕細,帶著強烈疲倦造成的沙啞。「我來這里是想幫助你。」
「並非出于自願吧?」他諷刺地,眸光從她微微凌亂的紅色秀發梭巡起,直到仿佛站立不穩,微微顫動的修長玉腿。
他瞪著她,忽地發現她左膝上一塊明顯的淤青,黑眸一眯。
那是他之前撞傷她的嗎?她為什麼一聲不吭?
那麼明顯的淤青,又正巧在最敏感的膝關節,她肯定很痛……不痛才怪!
他咬緊牙關,對著那一塊烙印在白皙玉腿上顯得格外丑陋的淤青,心底驀地冒起無明怒火。
「明天就走。」他收回眸光,重新凝定她看來平靜淡漠的容顏。「我會親自打電話給無情解釋這一切。」
薛羽純兩道秀麗翠眉蹙起,「解釋什麼?」
「我會告訴他,我不需要你的幫忙,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所以你毋需委屈自己留在德國。」
「我並不覺得委屈——」
「你當然委屈!」他截斷她,語氣慍怒。「若不是無情求你來,你怎可能來這淌渾水?」
「你為什麼認為我不願意?」
「還用說嗎?」他諷刺地一笑,「我們對彼此的觀感彼此心知肚明。」
她沒答話,只是默默看著他,明眸光彩微斂。
他受不了她那若有深意的眼神,驀地撇過頭去,「杰生!」
斑昂的喚喊方法,效率奇高的管家來到起居室門前。「有什麼吩咐,任先生。」
「帶這位小姐到閣樓休息!」他命令道,在以「lady」稱呼薛羽純時還故意加重了語氣。
「閣樓?」杰生雙眉微微一挑,「可是任先生,那里已經很久沒整理了,而且一樓也有一間客人專用的套房,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