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佳人 第25頁

他用鋼鐵般的掌握抓住她的手,用力拉。一聲驚叫從她的口中溜出,他將她攔腰掛在寬闊的肩膀上,然後站起來。

「放我下來,英格蘭佬!」她對著他的背說話。

「不。」他伸出手,抓住靠在牆上的拐杖,然後塞到手臂下。

她有兩個選擇︰加以抵抗——這樣他還是會將她帶回床上,或者她也可以坦然接受。既然她不願意走回床上的唯一理由只是因為太累了,有人願意免費送她回去也不錯。他迅速而輕易地扛著她移動。

「對一個差點被吊死,腳又扭傷得很厲害的人而言,你倒是很強壯,英格蘭佬。」她低下頭,直瀉而下的長發發幾乎要垂到地上。

他不發一語,只是跛著腳走向里面的房間,仿佛肩膀上扛的不過是根羽毛。她嘀咕著說︰「一定是因為吃了足以喂飽一村子人的食物。」

「一定是因為跟一個頑固的威爾斯女人打過交道。」他說道。

「我才不頑固,頑固的是你。我喜歡待在原來的地方睡覺,可是你,因為某些錯誤的騎士精神,覺得必須為我的舒適負責。」

他嘀咕著某些關于不智的話。

「我在那里很舒服。」

「我不舒服。」

「放我下來。」

「我生來只是要為你服務……」他將她拋到床上,行了個夸張的鞠躬禮。「……我的森林小姐。」他挺直身軀,朝她露出自大的男性笑容。

她朝他皺著眉,然後爬到床邊,用雙手抓住枕頭套的邊緣,傾身看著他受傷的腳。「你怎麼能這麼容易就辦到?不會很痛嗎?」

他聳聳肩,仿佛用單腳蹲下,然後承載著兩個人的重量再站起來,一點也不費力。「戰士必須有創造力,必須靠自己的雙腳思考(譯注︰此謂自己想辦法),就算他只剩一只腳。」

小豬踱進房間,凶惡地噴著鼻息,發出唧唧哼哼的聲音,讓兩個人都低下頭看著它。它停在幾步之外,用類似豬的哀怨眼神看著跪在床上的她。

「喔,不是的!我沒有丟下你,小豬,」她指向那個英格蘭佬。「要怪就怪他。」

小豬將眼楮轉向那個名叫洛杰的英格蘭佬,又哼了幾聲,然後退後幾步,停一下,用沖刺的速度跑過房間,接著跳上床,到她的身邊。

洛杰搖搖頭。「你還是要跟牲畜一起睡。」

「嗯,我一直都是跟小豬睡的。」

「我的一些手下也是這麼說我。」他低語著。

「什麼?」

「沒事。」他看著她,搖搖頭,然後若有所思地瞪著小豬。「它以為自己是一條狗。」

「不是,不過它喜歡我行我素。」當他再次抬起頭看著她時,她補充道︰「它是個豬腦袋。」

他瞪著她一會兒,顯示出他的驚訝。

她露出笑容,接著他開始大笑︰一種像是晚上池塘里的青蛙會發出的傻氣嘎嘎笑聲。過了一下,兩人的笑聲止歇,開始看著彼此。

她對這種表情感到害怕,即使在黑暗之中,她還是能察覺兩人之間發生的東西︰和在水池里驅使他們的同樣強烈的感覺。她瞪著他的嘴,只看得到它有力的線條,雖然被黑暗所籠罩,但還是能夠辨識得出來。

她夢到過那些吻,那張嘴所制造的吻,被妖精施了魔法的吻,她只希望那真的是如此。她尷尬地轉開頭,然後說︰「毛毯讓你蓋,不用再拿給我。」

他開始抗議,但她舉起手。「小豬可以讓我取暖。」

他不發一語。

「要是你不同意,我就不睡。」她用極度的固執說。

他露出微笑。

她可以看見他雪白的牙齒。

「好吧。」他轉身,走向大房間,然後停下來,又轉回頭。

她屏住呼吸。

「晚安,黛琳。」

她吐出一口氣,並微笑。「晚安,英格蘭佬。」

第十一章

「起來,英格蘭佬!」

洛杰很快地爬了起來,將她的那只寵物豬嚇得逃走,它唧唧哼哼地發著牢騷,匆匆跑過房間。洛杰將頭發從眼前撥開,抬頭看到黛琳的微笑。用這抹微笑作為一天的開始,是不錯的方式。

他用一只手肘支撐著身體,自得地欣賞著她,從眼楮——其中之一還帶著一點淡黃色的瘀痕,但已經不再浮腫了——到她沒穿鞋的腳踝。

她就在不到一臂之遙,雙手插在腰上,用她那種驕橫的姿態站立著,一只光腳不耐地拍打著地板。「你就要把一整天當中最好的時間都睡掉了。告訴我,英格蘭佬,勇猛的戰士們都是在下午才打仗的嗎?或者騎士們只在特定的時間里,才為豐饒的土地和美麗的淑女拋頭顱、灑熱血?比如說吃完大約十道菜以後?」

「你這家伙一大早就這麼無禮。」他埋怨著,兩手互握著,然後越過頭頂伸直,很快地看了外面一眼。

地面被昨晚大部分的時間下著的秋雨打濕了,但現在雨已經止歇。陽光剛剛透過雲層,天空還染著粉紅和青藍的黎明色彩。他皺起眉頭,放松手,看向她。「天亮多久了?」

「沒多久。」她仍然站在原地等著。

他用手揉了一下眼楮,打了個呵欠。

她走離幾步,背向他,從木桶里舀了一些東西到木杯里,然後轉回身。「喏,」她遞出杯子。「喝吧。」

他接過杯子,低頭看著里面的清澈液體。「這是什麼?」

「雨水。」

他嗅了嗅,聞起來像是水。

「我告訴過你,我不是為了毒死你才救你的。」

「也許不是,可是上次你喂我喝的東西讓我昏迷不醒。」

「沒錯,」她臉上的微笑說明她贏得了那場勝利,並對此感到驕傲。「那時候,我認為你昏迷比較好,但是我今天有個計劃。」

臂察著杯里的清澈液體,看起來像是水。「我為什麼要喝這個?」

「雨水是最干淨澄澈的水。它是從天上,介于地面與天空之間的雲所降下來的,那使得它具有更多的力量,可以幫助你的聲音恢復。」

他朝她露出微笑,過了一會兒,嗆出笑聲來,並彎下腰,小心將重心保持在完好的腳上。

「什麼事這麼好笑?」

「那我為什麼不在下次下雨時,張開嘴站在外面,一邊把腳伸出去,這樣兩個都可以治好了。」

「既然你的嘴已經跟腳長在一起,我想就沒必要這麼做了。」她轉身,顯然對他感到很憤怒。

「黛琳。」

「干麼?」她厲聲說,背朝著他,假裝正忙著做某件事情。

「我只是在玩,開玩笑;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

「你沒有傷害我,英格蘭佬,」她轉過來面對他,下頜驕傲地抬高,背靠著架子,手緊抓著架子邊緣。「我必須對你的想法足夠在意,你才有能力傷害我。」

他又做錯了。他伸出手抓過頭發,做了一次長長的深呼吸。「我很抱歉。」

她站在原地,沒有回應,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到某種東西,某種她的真實感受。然後她斂起眼神,瞪著地板,但他已經看到那里面的傷痛了。「你嘲笑我。」

「嗯,我的確是笑了出來,而且我對此感到抱歉。」

「要是我不相信自然,不相信藏在大地、天空和風中的力量,我就不會相信你可以活下來。是這份信仰讓我相信自己能夠救你,相信你能活下來;而你真的活下來了。信仰是構成現在的我們,以及未來的我們的一部分。」

他思索著她的話。所有的男人都相信著某件事︰戰士相信自己的力量和戰技,還有為何而戰的理由;農民相信領主能保衛自己的安全;大多數人也相信著國王,而神職人員則相信上帝。他問自己︰為什麼女人不能像男人一樣,對某些事有著強烈的信仰;這是他以前從未想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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