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子鵑重重咳了一聲。「你跑題了!」
「哎?」
「我是問你對‘柱哥’了解多少,沒讓你拉拉雜雜扯一堆無關緊要的東西。」
無關緊要嗎?一個人成長過的地方難道是無關緊要的嗎?年少歲月里陪伴在他身邊的親人也是無關緊要的嗎?如果這些都無關緊要,那什麼才是有關緊要的呢?
「我並不知道他月收入有多少……」我對子鵑坦白。在外賣店打工應該賺不了太多錢的吧?就好象我在海鮮餐館里端盤子一樣……性質有點兒類似的兩個工作呢……如果這是子鵑想從我這兒打听的,那麼我肯定要讓她失望了。我習慣性的垂下頭等著她罵。
等了好一會兒,那句記憶中的「你究竟有沒有腦啊!?」卻始終沒有從對面砸過來。
放過我了?我抬頭看看她。她看上去……仿佛不是生氣……而是……擔心?擔心誰?我嗎?
「阿蘭,你的個性太過天真……」她搖頭嘆道。
天真?听起來比「遲鈍」稍微好一點兒……
「你這樣很容易被人騙你知不知道?」
「知道……」被罵了那麼多次,再不知道也早被罵得不敢不知道……
「我現在了解的還不夠,不過遲早……」子鵑像是欲言又止。「你有沒有想過,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可能會為了某種目的接近你,利用你,騙取了你的信任,吃干抹淨後再把你一腳踢開……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我會有那麼大的利用價值嗎?」我很懷疑這一點。像我這麼個要錢沒錢要權沒權,甚至模樣都算不上漂亮的打工女……可能嗎?
「阿蘭,有些事很難講的……」
我覺得子鵑吞吞吐吐的樣子很奇怪。明明生來就是個有話直說的人,怎麼今天突然轉了性?
「總之!」她突然一拍桌案起身瞪住我。嚇死人……變臉怎麼跟翻書一樣快?害我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
「總之你給我提高警惕!」警告意味十足。「尤其是那個‘柱哥’!」
「哎?」
「不許‘哎’!真受不了你那副白痴相!」她抓起筷子手起「叉」落,最後兩粒鍋貼剎那間吞吃入月復。我只有眼睜睜看著的份。
嗚……明明說好一人一半的……
「記住!」前腳已經踏出廚房的子鵑不忘用拔高的聲音叮嚀我。「提防那個‘柱哥’!」
我不明白。柱哥是好人。我為什麼要提防他?還有個困擾著我的問題就是──
我的親親好室友為什麼就不能改掉狂吃東西以泄憤的壞習慣呢?我體諒歸體諒,可還是會心疼的啊。誰叫柱哥給的東西都那麼好吃……上回是雞腿,這次是鍋貼,天曉得下次還會犧牲什麼?
空蕩蕩的盤子擺在桌上,和我尚未填滿的胃一樣失落……
收衣服的時候我發現柱哥的灰外套竟然還掛在陽台的衣架上。
我怎麼這麼糊涂啊?都已經……有一個月了吧?是了,一個月前他送我回來的那個早上……在那之後,一切都好象不同了……
我被老板解雇。我從打字員變成海鮮餐館的女招待。我在眾目睽睽下打了胡一巴掌,天知道我這輩子都沒打過人的……我居然還成了柱哥的「女朋友」,在被他強吻兼威逼利誘之後……
我的世界變了嗎?
變的似乎不只是這個世界,就連我自己……仿佛也改變了……
我的口味變挑剔了。一個以前吃什麼都不太在乎的懶女人,如今只愛吃柱哥的便當。子鵑偶爾做出的營養餐已不能滿足我的味覺細胞。罐頭餅干泡面一類的食物更是徹底從我的生活里蒸發干淨。
我的作息習慣也變了。我每天不再早早閉上眼楮和周公約會,而是和柱哥約會。他帶我做了許許多多「情侶該做的事」。我經常被他折騰得很累但我發覺和他在一起時間過得越來越快。在我的要求下,我們又看了一次《Shrek》。一部電影連看兩次對鮮少踏足電影院的我而言簡直是奇跡。而且我不但已經成功征服兩只腳的BoomBoomDollar,就連四只腳的Butterfly我也能偶爾跳完一次!多明顯的進步!
雖然做很多事的時候我仍和從前一樣慢個一拍半拍的,但我似乎比較有脾氣了。有脾氣是好事嗎?我不曉得……我只知道這樣心跳會變得難以掌握……
這麼多改變發生在我身上,而我竟然今天才發現?唔……我果然還是很遲鈍……
算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把外套還給柱哥。就明天吧,我帶著外套去上工,等他來接我的時候還給他。順便跟他道歉吧?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把疊得整整齊齊的灰外套放進挎包里,然後上床睡覺。
柱哥沒來接我。
我抱著挎包在餐館後門等。快10點半了,他還沒出現。
其實,柱哥他並沒說今天也會來接我。只因為他過去的一個星期里天天來,我下意識把他的出現當作了理所當然。難道……他今天不來了嗎?
灰外套還在挎包里,我不想就這麼再帶回家去。我突然發覺自己想見他。
是習慣嗎?習慣在放工後看到他倚著機車朝我笑的樣子,習慣坐在他身後感覺夜風吹在臉上的柔軟,習慣由他牽著手走到他想帶我去的任何一個地方,習慣在街燈下看著地面兩條比鄰的影子一起長了又短、短了再長……
因為習慣,所以想見他?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要去找他。
可是,去哪兒找他呢?我並不知道他住哪里……不曉得登記民宅的黃頁能不能查到。不管怎樣,我可以試試看。
轉身回到店里,我鑽進櫃台找黃頁。找著找著,一個突然閃過腦海的問題令我呆在原地,正準備拉開抽屜的手也僵在握柄上動彈不得。
柱哥……柱哥姓什麼?叫什麼?完蛋了,我竟然不知道?不知道怎麼查?!
我郁悶的瞪著已經拉開一道縫兒的抽屜,用力撞了回去。
天底下還有比我更烏龍的人嗎?
真讓子鵑該死的給說中了,我果然對柱哥了解的還不夠!
好多問題在這一剎那全都涌了出來──
他姓什麼?叫什麼?今年貴庚?打工的外賣店在什麼地方?他為什麼會及時出現在酒店救了我?為什麼會知道我在「振發活海鮮」打工?為什麼又在胡正打算欺負我的時候出現在店門口?這一切一切一切……為什麼會巧得仿佛事先安排好了一樣?
我知道自己不該這麼不著邊際的亂猜。可我控制不了。
──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可能會為了某種目的接近你,利用你,騙取了你的信任,吃干抹淨後再把你一腳踢開……
天啊,為什麼又偏偏在這時候想起子鵑這些鬼話?!
懷疑像顆有自我意識的種子,一但落在人心里面,誰也阻止不了那可惡的生命力。它生長,蔓延,開枝散葉,直爬進血管深處,然後在靈魂最薄弱的地方狠咬一口……
「阿蘭?怎麼還沒走?」老板的聲音將我從失神中喚了回來。
原來我還坐在櫃台後的地板上。
「阿柱今天沒來接你?」老板走過來,問得很熱心。
「沒有……對了老板!」我突然從地上跳起來。「你認識柱哥對不對?」至少他跟柱哥訂過便當,也許不只如此……
「我和阿柱滿熟的啊,怎麼啦?」
「你知不知道他住哪兒?」
拿著老板給的地址,我站在紅山北大街一片組屋區的中央地帶。
時針停在11和12之間,我幸運的趕上最後一班地鐵才模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