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凳姑娘 第16頁

從嵩岩山莊正門走到大廳上,就得花上近半個時辰。商輅外表雖然斯文儒雅,但身量頎長,又是個練家子,步伐既寬且快,瞧他一副氣定神閑,後頭奴僕卻己跑得汗流浹背,氣喘如牛。別說要回答他的問題了,根本連開口講話都有困難。

「老太爺、老夫人,大少爺到了。」管家劉忠站在長廊下,遠遠望見商輅的身影,便慌張進來回報。

商嵩義夫妻以及兒媳共四人,不約而同地起身復緩緩落坐,臉上無不帶著欣喜又佯裝出慍怒的神色。

「待會兒一定要好好數落他兩句。」商嵩義提醒大伙兒。

「就是嘛,至少要罵他個狗血淋頭才夠本。」老女乃女乃附和道。

「要把誰罵得狗血淋頭啊?」真快,一忽兒他己長身玉立于廊外,正笑盈盈地中跨入門檻。「哈,這不是雍容華貴又美麗威儀的女乃女乃嗎?」也不想想年紀已經一大把了,居然還像個小孩兒,俯身在商女乃女乃老臉上重重香了一記。

「瞧你這張油嘴,還是這麼阿諛,」老女乃女乃笑呵呵地拍著孫子的頭,方才說要臭罵他一頓的想法,現在則忘得一干二淨。

「天地良心,我這是由衷之言,誰敢說您和爺爺不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神仙眷屬?」商輅深知老人和小孩一樣,都喜歡人哄,這番話在未進門之前,他已經在腦海里演練了不下十來遍。

「甭在那兒灌迷湯。」商嵩義冷哼二聲。「我說商大少爺,經年不見,你這一向可好?」

「嗨!爺爺。」他惡心巴啦地給老太爺一個熱情擁抱。「別這麼挖苦我嘛,多傷感情,是不?」

「你還知道回來?」商弘肇打斷他們祖孫三人肉麻兮兮的久別重逢場面,道︰「當了巡撫很了不起?可以連祖父母、父母都不要了?」

「你那麼凶干麼?小心嚇壞了孩子。」辜麗容一見到兒子,整個理智也全數遭到蒙蔽,壓根兒忘了剛剛還怒意橫生地要重責「不肖子」。「都是你動不動就愛發脾氣,難怪孩子們都不敢回家。」

「怎麼變成我的錯了呢?」商弘肇無辜地哭喪著臉。

「別吵別吵,」商嵩義趕緊恢復平常的威嚴,問︰「輅兒,你這次回來預備停留多久?」

「呃...」其實他只是回來打聲招呼,也許晚上就走,板凳還在家里等著他呢。那小妮子懶惰成性,不求上進,這會兒說不定已經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沒住滿一個月,你哪兒也休想去!」老女乃女乃緊張地牽著他的手,深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掉似的。

「不行啦,我還有公事待辦--」要他一個月不受板凳的捉弄、騷擾,他怎受得了?

「簡單。你什麼時候娶妻生子,就什麼時候走人。」辜麗容得意洋洋地下達指令,並且拋給大伙兒一個「我最高明」的眼神。

「好啊,我舉雙手贊成。」老女乃女乃可樂了。「老伴,你現在馬上派人到周家提親,日子越近越好。」

「慢著。」商輅給逼急了,始終餃著笑意的唇畔,一下怒氣陡生。「這事我已經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你們怎麼就是不肯死心?」

「誰叫你,什麼人不好找,竟然找上了那樣一個姑娘,咱們商家雖然不把家世背景作為人品考量的標準,但是你起碼不能太離譜,連前科累累的女混混你都不嫌棄,我倒是想想問問你,人家周朝雲究竟哪點比不上姓史的丫頭?」

商輅並不意外他父親對板凳的底細知之甚詳。潛伏在他身邊盯梢的人可多了,他的一舉一動焉能瞞過這四個老人的法眼?不過,他相信這次一定是那臭小子出賣他。

「我從未批評過周朝雲不好,但,她不適合我。」由慶陽途經秀安鎮時,他還曾經專程去看過她,兩人一番晤談之後發現,他們不僅流水無情,落花也無意,這樣的婚約不取消還留著做什麼?

「名嬡淑女你不要,卻...」商弘肇氣得差點兒說不出話。「好,你把那姓史的丫頭給我帶回來,讓我們瞧她又是什麼地方適合你。」

「我需要幾個月的時間。」要徹頭徹尾改變史板凳可不是一、兩天能辦到的。

「為什麼?」商爺爺甫問完,立刻想到一個驚天動地的陰謀。「你是不是打算把生米煮成熟飯,再逼我們無從選擇地認可?」

此語一出,的確非常具震撼效果,老女乃女乃就第一個受不了。「我反對!你們...你們至少要先成親,才準生孩子。」

「唉!娘,您說到哪兒去了?」商弘肇覺得他娘真是想抱曾孫子想抱瘋了,此等後果不堪設想的事,民居然反對得一點都不堅決。「就算成親,輅兒也應該和周小姐成親,豈可隨便娶一個名不見經傳,無才無德的女人?」

「說來說去你們就是瞧不起板凳?」商輅給惹火了,心想他們若再吵鬧不停,他馬上就走人。

板凳?好端端的提這種「東西」做啥?商棣給他們的消息當中,可沒提到這兩個字。會不會另有玄機?四個商家大老,相顧駭意,全非常認真地揣摩個中涵義。

「這是...那女孩的‘芳名’?」辜麗容小心翼翼地問。

「何必明知故問?」他不相信商棣那混小子會沒拿它當笑話。

這一次的震撼非同小可,須知他們這寶貝兒子,長得乃一表人材,學富五車,光是一天上門提親的媒婆就有七、八人。而且他們商家更是江湖上的三大門派之一,豈可娶個連名字都粗俗得叫人噴飯的媳婦兒?

「不如這樣吧,」辜麗容看兒子堅決的神色,情知縱使他們再反對也很難讓頑石點頭的。「我們照你的要求,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讓你準備準備。但是你必須答應我們一個條件,絕不‘先斬後奏’。」

「不過,」商嵩義補充道︰「三個月之後,那個板凳姑娘如果還是依然故我,那你就得照當初的承諾娶周朝雲,並且辭官回來掌理嵩岩旗下的各個分舵。」

這好像已經是他最後一條路了。商輅端起瓷碗呷了一口茶,思緒復雜地思忖他爺爺所提出的條件。

「如何?除非你能叫棣兒回來盡點為人了、孫的本分,否則你就甭想再當那什麼慶陽巡撫。兩兄弟一樣沒良心!」商老夫人忍不住還是罵出口。

「商棣本來就比我適合經商。」

「哼!苞他講的一模一樣,他也認為你比他適合從商,不愧是兄弟。連不孝順爺爺女乃女乃,惹長輩煩心擔憂,都如出一轍。」商嵩義把目光瞟向兒子,順便把氣發一半在他身上。

商弘肇臉上一陣白一陣青,如坐針氈地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你呢,先住蚌幾天,棣兒近來心情據說不太好,你幫我們去問問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辜麗容忙替丈夫解圍。

「他的事我才懶得過問。」他們兄弟從小就不對盤,聚在一起不是打架、就是斗嘴,簡單像仇人。然,口里雖是這麼說,心里還是擱不下,畢竟是自己的老弟嘛。「他人呢?」

「在布莊里。‘永福堂’的季員外非常欣賞他,有意招他為婿,上個月中還派人來家里探爺爺的口風。誰知棣兒好的沒學會,壞的倒跟你一個樣,居然一聲不吭就溜掉了,直到前天才回來。」

季家和商家都是嶺南的商界名人,財力雖稍稍不及,但于布匹買賣則是華中以南最大宗的商號。季家子息不多,近年又傳出爭奪家產的糾紛,搞得季員外相當頭疼。他之所以看上商棣,當然也是以商業利益主考量,想一方面結合商家的財勢,讓他的地位保持不墜;一方面借商棣之力,平息季家內部的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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